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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恐惧直冲头顶,惊惧的呼声几乎破喉而出,又被陡然贴在脖颈上的一柄寒剑给吓了回去。
    身后的黑暗里,幽幽走出个影子。
    脚步虚浮,步态踉跄,蓬发覆面,血污满身。像刚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凶邪恶鬼。
    「又来一个。」恶鬼嘶哑着嗓子,阴森森地冷笑,「蚊蝇鼠蟑,魑魅魍魉,怎么杀不完呢?」
    「你也是来害我的?这次又是什么把戏?毒药?匕首?还是绳子?」
    利剑越逼越近,我感觉到锋刃划破皮肤的一丝刺痛。
    恶鬼也越靠越前,满脸的污糟血痂后,是一双癫狂迷乱的眼。
    那双眼睛!
    「阿珊哥哥!」我惊喊出声。
    剑锋却仍凌厉劈来,他厉声道:「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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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剑没割断我的喉咙。
    不是因为阿珊哥哥认出了我。
    而是因为,他晕了。
    ——被人打晕了。
    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太监,跌坐在地上,拖着哭腔喃喃道:
    「怎么办?我打死太子殿下了!」
    「都怪你!要不是为了救你……,不不不,都怪我,我没认出来太子殿下。」
    「我明明是来报恩的,可恩人被我打死了。怎么办!」
    「别哭啦!」我喘着粗气打断他,「一个枕头打不死人的。」
    太子殿下没死。
    但我快要累死了。
    我想把阿珊哥哥放到床上去。但人晕过去的时候真重!用尽全力,我也只能拖着他消瘦的身体在地面上一点一点挪动。
    小太监闻言,又哭又笑,连滚带爬地扑过来帮忙。
    他的名字叫宝良。
    刚入宫时,宝良被掌事老太监欺负,按着头往水里溺,几乎溺死过去。
    幸得路过的柳妃娘娘相救。
    柳妃娘娘罚了掌事老太监去打扫马房,送了他去藏书阁做洒扫差事。
    宝良同我一样,都是抱着一颗报恩之心而来。
    可宝良又跟我不一样。
    因为……
    他只有一颗报恩之心,别的干啥啥不行。
    他身子孱弱,和我一起抬阿珊哥哥时,跌跌撞撞摔了好多次,我都怕他把人真给摔死了。
    他还胆小如鼠,死尸、死狗、死鸟,没有他不怕的,看一眼吓哭一次,最后还是我使了银钱请东宫外的侍卫连夜帮忙清了干净。
    第二日一早,我拧了湿帕子,小心翼翼地给阿珊哥哥一点一点擦着脸上的血污。
    猝不及防对上他睁开的眼,清如泉,亮如星。
    我几乎以为,从前的那个阿珊哥哥又回来了。
    欢快的呼声蹦到嗓子口,下一瞬,却被陡然掐住脖子,呼声变成了呼救声。
    他没好,还是那副癫狂迷乱、六亲不认的样子。
    宝良拉不开,屁滚尿流地跑去喊人。
    他这一喊,喊出了奇效。
    宫外的侍卫反应迅速。只不过,不是迅速来帮忙,而是迅速关宫门,生怕迟了半步,疯太子冲出去砍人。
    如果不是因为阿珊哥哥臂上有剑伤,吃力不久便虚脱倒地。
    恐怕下一步,宝良只能花我的钱,请侍卫帮忙抬我的尸体了。
    紧闭的宫门之内,好一阵你杀我躲的混乱后,方才消停下来。
    静了一会儿,我看看宝良,宝良看看我,各有各的狼狈。
    今后,只怕我们都要互相习惯这样的狼狈了。
    我索性拍拍屁股爬起来去做饭,宝良继续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阿珊哥哥则抱剑待在自己的「领地」里,丝毫不许人靠近。
    往后的日子,阿珊哥哥特别疯的时候,依旧乱砍乱杀。
    我和宝良钻到床底,数着一二三,数到一百,他必定偃旗息鼓。
    阿珊哥哥一般疯的时候,便会不言不语。
    像一截了无生气的枯木,枯坐床头,生人勿近。
    这时,我就赶紧生火做饭,浆洗衣物。
    没什么用处的宝良,也给自己找了点事做。
    每日都从七零八落的书房里随便翻出本带字的东西,孜孜不倦地念给阿珊哥哥听。
    他从前在藏书阁干活儿,识得几个字。
    「藏书阁的大人说过,『书犹药也』,我给咱们殿下多念念,说不定病就好了。」
    我觉得,他大概弄错大人的意思了。
    「书犹药也」的「药」,怕不是蒙汗药……
    每次他一念书,总能把人给成功念睡着。
    不过也好。
    这是阿珊哥哥唯一彻底不疯的时候,我能赶紧打水给他擦擦洗洗。
    洗干净了,依旧是从前那个天上文曲星,人间俏郎君。
    透过看守的侍卫,消息在宫中传开。
    大家都知道。
    东宫里除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太子,还有一个哭哭啼啼的呆子,和一个忙忙叨叨的婢子。
    一主二仆,四时三餐,日子竟七七八八地过起来了。
    大家也都在猜测。
    没了往日荣耀、没了朝堂支持的疯太子。
    什么时候,变成废太子?
    第23章
    没过多久,宫里出了件大喜事。
    一直守在皇上寝殿为陛下侍疾的谢小贵妃,近来诊出了喜脉。
    报喜的通传之声,喊遍了皇宫上下。
    连东宫外也没能例外。
    没人在乎,一个疯得连人都认不明白的太子,会不会难过。
    如同没人在乎,一个病得连朝都上不了的皇上老来得子,是不是合理。
    人人皆知,太子被废,是迟早的事儿。
    只是我没想到,这个「迟早」来得这般早。
    晌午,例行从御膳房领了为数不多的蔬菜米粮,我兴冲冲地往回赶。
    这次我特地花钱换了三个鸡蛋。
    明日是中秋,也是我的生辰。
    我想给阿珊哥哥、宝良和我自己,每人做一个芙蓉蛋羹。
    这是我的拿手好菜,每次阿珊哥哥都能吃完。
    没成想,快到东宫大门时,却被一群侍卫打扮的人拦住了去路。
    为首那人,叫江措。正是当初被太子殿下发狂砍伤的贴身侍卫。
    听闻他养了半年伤,便投入了谢将军门下。
    「阿暖姑娘?」江措眼神冰冷地打量我。
    「奴婢是。」我心中隐隐不安。
    「烦请姑娘随我们走一趟,我们谢将军有要事相谈。」
    从将军府回来时,天已经黑了。
    我走在回宫的路上,脚下的路像长了刺,每一步走得艰难沉重。
    「东宫易主,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你若识相,明日将包东西放进吃食里,成事之后,本将军放你归家,良田美宅都是你的。」
    「若不识相……你草头村家中的爹娘幼妹,只怕要先太子殿下早走一步了。」
    我胃里翻江倒海地想吐,脑子乱得跟浆糊一般,想不明白。
    谢将军的女儿谢小贵妃如今身怀龙种,只需静待时日,诞下龙嗣。
    那时再废掉疯太子,谢家的万世荣宠,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