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气息……”
    一个奇怪的声音从机械傀儡身上发出，听起来有点像齿轮啮合，又有点像链条在地上拖动。
    机械傀儡停下动作，双臂交错在胸前，抵挡着心狐的攻击。
    “小十四……？”
    它没有五官，只有一个光滑的脑袋，前前后后都是平整的，也不知是从哪里发出的声音。
    但这会儿却仿佛有了神态。
    它在喊：「小十四」。
    一个熟悉的称呼。
    高高扬起的爪子没有落下。
    听到这声唤，辛十四眼底的红光淡了淡，狐狸脑袋歪了歪，有些发怔。
    就在这时，机械傀儡突然发力，铁足狠狠踹在白毛狐狸身上。
    砰！
    辛十四如断线的风筝，瞬间被狂暴的力量抛向半空，身上还包裹着黑色火焰。
    他眸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随即化作滔天的怒火。
    玩家们这会儿终于能动了，上前就想接住他。
    刚伸出手，又被烫得往回缩。
    黑山一边捏着耳朵一边龇牙咧嘴：“小狐狐，对自己人就不要用「狐焰」了吧？”
    要是往常被这么叫，辛十四早就呲他了，这会儿却没有任何反应。
    庞大的狐身重重落地，扬起雾蒙蒙的灰。
    尘埃落下，碰到黑色的火焰，即刻被烧成虚无。
    他在燃烧着周围的一切，燃料是自己的神魂。
    这会儿他的血条正飞速下降，很明显快撑不住了。
    杜云屏拧了眉：“快停下。”
    可辛十四两眼发直，勉强支撑起身体，带着一身火就要往山门去，压根听不见旁人说的话。
    轰，轰！
    机械傀儡看起来是想离开，有几个玩家上前想拦，立马被一道强劲的力量击飞出去。
    它生得高大，步距也不小，辛十四急急追去，黑色的火焰也越发炽烈。
    眼看血条即将见底，杜云屏伸手召来「墨金封缄」，强行给他照脸扣了上去。
    狐焰熄灭，庞大的身躯也变回普通狐狸大小，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棉花唐赶紧给他扔了个「一叶生息」。
    因着方才机械傀儡释放的那股力量，受伤的人有点多，但最严重的是辛十四——只剩一层血皮。
    棉花唐一个奶妈就两只手，顾不上那么多人。
    好在大多数玩家都学过基础的治疗术，奶量不大，但能稍微减轻点伤势。
    阿缠也在帮忙。
    它看到有谁受了伤，就从刚刚杜云屏扔给它的那把止血丹里拣出来一小颗，塞进对方嘴里。
    几十根藤蔓各负责一人，干起活来特别顺手。
    何首乌也被塞了一颗，嘴上含糊道：“不用给我，我自己有。”
    藤蔓顿了顿，退回主干旁，叉在腰上，叶子沙沙响，听起来像在叨叨什么。
    大黄在一旁翻译：“它说你自己有，怎么不拿出来吃？”
    何首乌把止血丹吐出来，擦了擦，收进储物法宝：“这得留着，等灵力耗光又没治疗的时候用。”
    大黄接着道：“上次对付魔蛟，大家灵力都消耗得差不多了，也没见你们用。”
    “这东西产量本来就不高，还得拿去换声望值的。”何首乌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想想他们种点赤灵草也不容易，“没到关键时刻，能囤就一直囤着，反正就只占一个背包格子。”
    再说，他们死了还能复活，东西消耗了还得花时间再刷。
    阿缠显然不懂玩家的囤积癖。
    不过它还是搞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们逆天宗的人好像都不怎么在意自己的死和伤。
    这不，前几天死掉的那个凉凉，不就又回来了吗？
    伸出去的藤蔓调转了方向，跑去照顾灵音阁和万兽宗的人了。
    另一边，杜云屏拎起地上的狐狸抱在怀里，关注着周围的一切。
    机械傀儡已经离开，「混沌」的气息也消失了。
    山门倒塌了一半，石柱子斜斜横在路中央，一片狼藉。
    布吉道从外边回来，轻巧一跳，跃过了石柱子，往玩家堆里钻。
    “我碰到「混沌」了！”
    “怎么样怎么样？穿越了吗？”
    戚倩好奇地凑上去，周围几个人也都来了兴趣。
    听过杜云屏的遭遇，玩家们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他们很好奇，「混沌」对付玩家是不是也会将他们送去穿梭几百年。
    以及，游戏又该怎么模拟这个渡过几百年的感觉。
    “没有，我就感觉它从我身上穿过，急匆匆走了。”布吉道摊了摊手，有些遗憾。
    棉花唐点点头。
    “也是，我们可是来自其他世界的人，按照设定，它肯定不知道第一站该把我们送去哪，哈哈。”
    “至于最后一站就更棘手了，我们都死了不下一百次，它肯定有选择困难症。”
    凉凉感慨。
    棉花唐无语：“死了不下一百次的那是你，我们顶多也就十几二十次……”
    “「混沌」无法对魂偶下手？”
    杜云屏没指望眼珠子能回答，
    但还是下意识就在心里问了。
    半晌过去，眼珠子才缓缓开口：“你先放空自己，将杂念清除，把那个名字从脑子里扔出去。”
    “哦？”
    这是终于准备跟她吐露点消息了？
    杜云屏眉梢微挑，照做了。
    她一下一下拨弄着手中的狐狸耳朵，将注意力集中到触觉上。
    脑子里全是这狐狸的皮毛怎么那么软，身子怎么那么暖。
    眼珠子开始讲了。
    “那位跟我们有点像，靠的是吞噬血肉恢复道元，只是对血肉要求有点高，得是心有恶念之人，越是恶，恢复的道元便越多，寻常的尸体，祂看都不看一眼，就是杀着玩。”
    杜云屏心说恶人也不难找。
    随后又想，整个十方洲陷入轮回之后，确实是有点难度。
    首先是尸体在一天之内便会被清理掉，这就需要现杀现吃。
    她估摸着那位杀人的手段也不多，一是做陷阱，引诱人们靠近，就像那日的绘影石。
    二是把修士的神识拖进时空乱流，一顿搓圆捏扁，改造成疯子，再放出来让他们自相残杀。
    这便有些曲折了。
    之所以有这猜测，纯粹是因为那日「混沌」冲着她来，却只能用那么婉转的手段，反倒令她窥见了自己的未来。
    想象一下，在这遍地是轮回的十方洲，它好不容易得了手，将几名修士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子时一过，状态重置，人全忘了，白忙活一场。
    杜云屏顿时就有些可怜它了。
    “将人投入时间穿梭，可也需要消耗道元？”
    “消耗得还不少。”眼珠子语气有些幸灾乐祸。
    也就是说，它不是不能对玩家下手，只不过是道元不多，太虚弱了。
    杜云屏想了想：“那位没有信仰之力？”
    她自己不吞噬尸体时，便是靠着信仰之力补充道元。
    既然跟她是一个路子，那补充道元的方式应该也是相似的。
    “有是有，但祂沉寂多年，十方洲已没有多少人记得祂了。”眼珠子答。
    杜云屏沉默下来。
    这便是当年「混沌」入了飞星楼弟子的梦，告知他们自己名讳的原因。
    那她将各方联络起来，岂不是办了坏事，让「混沌」这名字重新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眼珠子读到她的想法，在她手心里转了一圈。
    “啧，恰恰相反。”
    “就比如说灵音阁这些人，原本崔瑶光和雷炎子心里还有些畏惧，在见过万兽宗遭难弟子还能恢复如初之后，这份畏惧便也淡了许多。”
    信仰之力，来自敬重、喜爱或是畏惧。
    前二者「混沌」应该没有，那便只剩最后一个了。
    虽然有更多年轻一辈的修士知道了「混沌」的存在，可他们毕竟也见识过万兽宗和杜云屏的手段，心中的畏惧肯定是极少的，说不准还有几分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