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她想起了重要到原本不该忽视的细节。
    那个人，袍角的图案，就是……
    “满月，红色的满月。”
    佩戴面具的委托人，代表的正是爱情女神的意志。
    从一开始，妄玫就落入了女神的圈套，不杀死姬霜，就只能和姬霜一起赴死。
    或者，还有第三条路呢？
    杀死自己。
    自己是[玫瑰]，也是[替罪羊]。
    “我不希望你死。”
    妄玫用力抓住姬霜，抓住常年在玫瑰园干活、身上沾满玫瑰香气的女人。
    “不会死的。”
    姬霜认真地回应她，任由她把自己的手臂抓出刺痛的红痕。
    可是，人之力，在神之力的面前，是如此渺小，不堪一击。
    骤雨倾盆。
    嘲弄着姬霜的自信。
    她紧紧地护住老婆，于倾覆在即的船只中躲避淋湿的命运。
    头顶的船舱，越发破败不堪了。
    雨水渗漏进来，滴在老婆的脸上。
    姬霜帮她擦掉，一遍又一遍重复：“我会保护你。不要怕。”
    却不知晓，比起妻子，她才是女神直接的目标。
    妄玫笑了，自欺欺人终究不太好吧？
    她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就算保护不了也没关系。就算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离。”
    [这次也没有拯救我哟。
    但是，我愿意为了拯救你而牺牲。]
    莫名其妙地，脑海里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妄玫不解其意，却意识到，退场的时刻到了。
    [杀死那朵玫瑰]
    [杀掉那只替罪羊]
    她不动声色地摸出袖口的匕首，向自己的腹部捅去。
    姬霜的手却及时地伸过来，铁钳一般死死地扣住她的手腕。
    第67章 爱情女神会把妻子做成石蜡的雕像。
    神殿，爱情女神的雕像忽然变得活灵活现。
    它的肌肤变成人类一般的柔软，睫毛忽闪忽闪，石膏雕砌的眼眸也炯炯有神。
    然后，它从石座上走下来。
    鲜艳的色彩一点点镀上灰白的身体。
    “女神大人。”
    司仪在它的面前低下头颅。
    “唔。”
    神像抬起一根手指，若有所思地点着嘴唇。
    它，不，是祂，借由雕像行动的女神本人纯真无邪地微笑了。
    “那个女孩，又活泼，又漂亮，总是小鸟一样地叽叽喳喳。我很喜欢，让她成为我的……”
    爱情女神比出了“下一任妻子”的口型。
    但祂的手指与此同时却在空中划出“人偶”两个字的形状。
    司仪略微一愣。
    原本不知女神说的是谁。
    但女神的发色转变为月光似的银雪，眼眸也成了夜幕深邃的绛紫。
    祂的暗示已然再明显不过。
    司仪咽下几欲脱口而出的叹息，躬身行礼道，“是。”
    *
    常人总是幻想执掌爱情的神明会给予自己好运。
    殊不知，人分好人和坏人；
    神明也有善神和恶神。
    爱的正向反馈能够使人感到温馨和甜蜜。
    反过来，负向则会激发妒忌、怨恨等邪恶的心思。
    爱情女神将负面的爱放大到了极致。
    因此，祂与祂代表的恶欲只会将人推入深渊。
    司仪佩琪深知这一点。
    没有人比她更为清楚，女神爱雅只会害人。
    如果姬霜站在这里，听到了她们的对白，会发现这一神一人的相处，给她的感觉非常熟悉。
    ——能不熟悉吗？
    司仪佩琪，和面包坊的帮工佩佩，长相不同，气质却隐隐相似。
    若是把佩佩和教师的女儿阿雅单独放在一个房间，她们的相处模式就会和佩琪与爱雅女神的如出一辙。
    之前没能出口的叹息，在走出神殿回到洋馆时，从司仪的口中吐出了。
    “对第一任妻子不管不顾，却执着于迎娶新的妻子。归根到底，我们都不是祂，不是你追逐的姐妹，只配做你掌心的人偶罢了。”
    显而易见的妒忌之色，在司仪的眼中闪烁，热烈的感情于她的口中、心中熊熊燃烧。
    她也觉得失言，说罢，就跪在地上低声忏悔。
    风将幽幽的花香吹向半空。
    对着在洋馆门前摇曳的带刺毒玫瑰，虔诚的司仪双手合十，喃喃念诵着诡艳的祈祷词：
    [神明不语，为信徒降下平等之爱。
    爱是不争不抢，是不嫉妒；
    是不分彼此，共享快乐。
    将女神的仁慈铭记在心，向外传播；
    在虚妄的乐园，归于平和……]
    另一边，高居神座的女神睁开眼睛，听到了重要的妻子所发出的、乞求似的声音。
    第一任妻子佩琪向祂请求原谅。
    女神厌烦地摆手，将她绵绵不绝的祈祷声挥散了。
    正如佩琪所自言自语的那样，高高在上的神明眼底只会映入同级神明的身影。
    得到了万众信仰的光明女神是如斯美丽、强大。
    爱情女神爱慕着祂，也嫉妒着祂。
    爱慕即为嫉妒。
    嫉妒即为爱慕。
    一体两面。
    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因为构成女神爱雅的本质，就是名为“爱”的妒火嘛。
    爱雅透过云层，以满月作为眼睛，窥探海面上的那对情侣。
    其中一人正是祂看中的下任妻子，妄玫，即将要被祂制成不会说话也不会行动、只会永恒含笑晏晏的石蜡人偶。
    另外一人，姬霜，是堕天使，也是祂目前所发现的、最为接近光明女神的存在。
    “……是不需要的东西呢。”
    满怀恶意地，女神虚虚指向姬霜所在的船。
    祂要除掉会对光明女神造成威胁的蝼蚁。
    虽说让准新娘妄玫动手更好。
    但是目前看来，妄玫宁愿自裁也不愿对那个家伙挥舞匕首呢。
    爱雅凝望着漂泊不定的船只。
    在祂全知的视角，妄玫抽出匕首，对准自己的腹部。
    以为用一命换一命的方式，就能从祂手中救下姬霜吗？
    女神可不会为了妻子不分是非，更不会对确定的目标施舍怜悯。
    好在姬霜及时发现，阻止了愚蠢的未来神妃。
    不然，洋娃娃一样精致的银发少女，就只能以死后面目可憎的状态，被封印在僵硬的蜡像之中了。
    到时，少女那双水晶般剔透的紫眸，是否还会存留百分之一的光彩呢？
    注视着，注视着。
    女神注视一切。
    祂不发表看法，只等待既定的结局。
    *
    海上。
    妄玫一惊，手腕被扣住了。
    匕首也咣啷一声，在船板砸出清脆的响声。
    风雨交加的夜晚，狂风呼啸。
    仅够二人搭乘的小船，随时有颠覆的风险。
    狭窄的船舱内部，空气却不知为何变得温暖如春。
    妄玫感到，姬霜的手臂坚实有力，阻碍着自己再去触摸掉落的匕首，同时却又十分小心，避免对自己造成伤害。
    “瞧你，脑子转不过弯吧。我死了，你就可以活下来。总比咱俩都死了强吧？”
    妄玫脸色微红，心已经软了，嘴却仍不死心地对姬霜进行劝说。
    姬霜什么也没说，带着怒气深深地吻下来。
    她绝不允许妻子为了自己而牺牲，有一丝微小的可能都不行。
    那会让她大动肝火，产生毁灭世界的冲动。
    妄玫很乖巧地闭上眼睛，仰起头，勾住她的脖子，主动配合着她。
    两人唇黏在一起，腿也缠在一起，如逢甘露地交换彼此的口水。
    妻子的温顺，令濒临爆发边缘的姬霜心尖变得酸软不堪。
    姬霜没有消气，动作却也不再那么粗暴，而是搂住妄玫的腰，把小鸟依人的她扣在怀里，不断温柔地抚摸她的一头长发。
    妄玫只觉得靠在姬霜的身上很安心，情不自禁就依赖着她。
    两人越吻越是投入。
    风声飞不进她们的耳朵，雨水也淋不湿她们似火的热情。
    良久，一吻结束。
    姬霜严厉地警告妻子：
    “要死一起死，我不*会独活，知道吗？”
    妄玫眼睛亮闪闪的，似乎是撒娇，似乎又是埋怨，亲昵地咬了她的肩膀一口：
    “笨蛋。你就是我的冤家。”
    两人心照不宣，于对望中达成一致。
    就算面临必死的局面，至少也要携手共进。
    女神遥望着她们十指紧扣，被那份矢志不渝的爱恋激怒了。
    风浪停止，船向来时的方向漂流，把胆敢当着女神的面秀恩爱的两人送回了爱惑乐园。
    第68章 如题。
    回到岛上，一切都不一样了。
    腥红之月挂在天际。
    来来往往的岛民面色惨白，四肢僵直，机械化行走的样子活像灵魂消失的空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