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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道 第5节
    因为没有条件洗澡,小家伙们的衣服和被褥很脏,可管道和地面上一点儿垃圾都没有,这样的好处是不招老鼠。
    “小武哥哥,”她忽闪着大眼睛,“你说,我的爸爸妈妈会来接我吗?”
    看着她天真无邪的眼睛,我的鼻子有些发酸,扭过头不去看她,“会的,你看哥哥不也在找爸爸妈妈吗?我相信,他们也一定在找我们……”
    “小武哥哥,你说,我的爸爸妈妈长什么样儿?”她问我。
    “你妈一定像青青这么好看,白白秀气的脸庞,还有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你爸呢,嗯……”
    “他的个子和鼻梁都高高的,头发短短的,体格也壮壮的!”
    “他的眼睛虽然不是很大,但特别有神!他的皮肤像秋收时的小麦,笑起来还有两个大酒窝……”
    “赖皮!”小丫头喊了起来,“小武哥哥赖皮,你说的明明是你自己!”
    我惊讶起来,“是吗?小武哥哥有这么帅吗?”
    我俩都笑了起来。
    她清脆的笑声在管道井里回荡。
    这一刻,仿佛整座城市的阳光都洒了进来。
    这时,铃——
    旁边被子里,响起了大哥大的铃声。
    我不用bp机,也没有移动电话,这些小家伙更不可能有这种奢侈的东西。
    心思翻转,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师爷如此笃定我会去赴宴!
    铃声还在响着……
    阳光从方形的管井口斜射下来,热气上升,灰尘在光下升腾、飞舞,氤氲一片。
    我看了一眼青青。
    “啥东西响?”小丫头眨着大眼睛,明显并不知道被子里藏了东西。
    我俯下身子,在破棉被里果然摸到了一台大哥大,厚重的菱形电池,是台摩托罗拉9900。
    我拔出天线,掀开了接听盖:
    “喂——”
    “小武兄弟,”那边响起师爷的声音,还挺亲切,“酒还没凉,啥时候到?”
    我没废话,说了两个字:“马上!”
    就挂了电话。
    既然他们能找到这儿,还留下这台大哥大,就说明控制住了小毅他们。
    “小、小武哥哥,”青青抱住了我的胳膊,怯生生道:“是、是小毅哥哥他们偷的吗?”
    看来她以为是失主打来的电话。
    小丫头十分惶恐,“我们都听你的话,不会偷东西的,肯定弄错了……”
    我搂住了她瘦小的肩膀,轻声安慰:“别瞎琢磨,是有人要见我,和你们没关系。”
    “真的吗?”她仰着头看我,眼泪在眼圈打着转儿。
    “嗯!”我连忙点头,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该来的躲不掉,我暗自叹息。
    趋吉避凶是人的本性,可事情来了以后,躲是躲不过去的,除非永远不回雪城!
    可我离不开这座城市,它就像我的港湾,纵然千山万水走遍,还是要回来停靠一段时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安心。
    到底还是连累了这些孩子,虽说我和他们没什么血缘关系,可如果不去,这些孩子没多久都会变成贼,这辈子就毁了!
    这些流浪儿太早品尝到了人世间的贫穷与苦难,他们被正常社会无视、遗忘、甚至排斥!
    此时如果有人指引了一条岔路,未来反社会人格必将大义凛然。
    当那种悲情、愤怒及不甘达到峰值,他们会更加肆无忌惮,藐视一切道德和法律!
    感同身受,因为我已经走错了路,无法回头。
    我不是好人,成年人做什么与我无关,哪怕捅塌了天,还有高个顶着。
    可这一张张白纸般的孩子不行,绝对不行!
    “走,哥带你去吃饭!”我说。
    “真的吗?”小丫头眉飞色舞,“太好了!”
    我笑着说:“真的,四个幌儿的大饭店,都是硬菜!”
    第6章 天鹅饭店
    天鹅饭店距离宣化街不远。
    二十分钟后,我牵着青青的小手,来到了饭店二楼。
    818包间门口,站着四个彪形大汉,大冬天撸着袖子,胳膊上纹着劣质的青色龙凤,一个个满脸横肉,看我时眼睛都冒着凶光。
    这是金老九养的打手,做贼的绝大部分武力值极低,一些团伙就会养几个[下山]的老犯儿。
    [下山],指得是从看守所或劳教队放出来。
    我的手被攥紧了,笑笑说:“青青不怕,这几个哥哥就是长得吓人,其实都是好人!”
    手腕上纹着“忍”字的小子朝她做了个鬼脸,小丫头瑟瑟发抖,紧贴着我的大腿。
    一个光头翻了个白眼,粗声粗气道:“你就是小武?”
    我笑着点头,估计说他们是好人,让他们有些伤心失落,毕竟好狠斗勇是他们混生活的唯一本钱。
    光头推开了包间大门,我礼貌地道了声谢,拉着青青迈步就进。
    包间很大,装修的不错。
    正中间是张大圆桌,上面有张茶色的旋转玻璃,中间摆放着漂亮的花篮,酒菜环绕,果然都是硬菜。
    正对面主位上,坐着一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人,其貌不扬。
    他穿着一件藏蓝色夹克衫,里面是件白色衬衣和棕色的鸡心领毛衣,看着特像某个职能部门郁郁不得志的老科员,又像是隔壁怕老婆的窝囊大叔。
    金老九!
    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真容,实话实说,有点儿意外。
    西装革履的师爷坐在他的右手侧,金腰燕在左侧,抱着肩膀,俏脸冷若冰霜。
    怪了,自己可没得罪过这女人,不就是夸了她一句“好香”嘛,怎么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谣传她和师爷、金老九他们都不清不楚,虽然不知真假,但这些人相互之间睡来睡去,谁和谁骨碌一起都不新鲜!
    桌子旁,围坐着六个脏兮兮的男孩子,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
    “小武哥?!”小毅蹦了起来,脸上都是惊喜。
    小家伙今年十岁左右,长得虎头虎脑,一直是这些孩子们的主心骨。
    其他五个孩子也都站了起来,我一一打招呼,其中一个没见过,皮肤微黑体格瘦小,应该就是青青说的小熊。
    师爷起身笑道:“欢迎啊小武,来,我给你介绍……”
    金老九胳膊拄着桌子,笑眯眯的,“小武吧?果然是一表人才,来来来,坐下喝酒!”
    身后的门被关上了。
    我拉着青青来到桌前,把那台大哥大放在了饭桌上。
    “这位肯定就是九叔了,真是好人,感谢带这些小家伙来改善伙食,咱们吃饭吧,我看菜都快凉了!”我笑的真诚,正事儿一句不提,装傻充愣。
    “对,人是铁,饭是钢,咱们吃饭!”金老九大手一挥,十分豪气。
    我注意到,他右手少了根小拇指。
    传言他曾是南下支队的小喽啰,因为偷了一个卖鸡蛋的十块钱,黄瘸子知道后将他毒打一顿,命令他将钱还回去,最后还断了他一根小指以示惩戒。
    从那以后,所有人都喊他金小九。
    他被判了三年,1988年出来后,在道上越混越有排面,小九渐渐成了老九,近几年又成了九叔。
    我把青青抱上了椅子,坐下后帮她擦手,从容不迫。
    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告诉我:成年人的事儿,先看动机。
    这些人的心思无非就三点:
    一,拉拢自己入伙;
    二,用这些孩子逼自己给他们干活;
    三,眷养小毅他们,放出去给他偷窃。
    事已至此,不能瞎了这顿豪华宴席,也让小家伙们好好吃一顿。
    不吃白不吃!
    我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夹了块锅包肉,大快朵颐。
    味道不错,确实有些凉了。
    师爷端着一瓶孔府宴过来了,我笑道:“抱歉,我不喝酒!”
    说这话时,我嘴里还在嚼着溜肥肠。
    “那能呢?”他脸上始终挂着笑,“春天的时候,我还见你在一家串店自斟自饮。”
    “我只自己喝酒!”
    师爷脸色难看起来。
    金老九打圆场:“算了,既然小老弟不喝酒,那就多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