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县学最常见的途径,就是考试。
申请了办学许可,学堂就属于朝廷学政体系内的一份子,县学每年会给固定的录取名额。
这样的学堂永远都不缺学生。
私塾的学生是不能直接考县学的,要和社会上的读书人一起竞争为数不多的名额。
难度堪比过独木桥。
所以家长但凡有更好的办法,都不会将孩子送进这种私塾。
祁子和就申请指标,办了一所学堂。
天下承平三十余年,尤其是近十几年的变革,民间已经恢复了生机。
老百姓的日子好了,送孩子去读书的人也就变多了。
他的学堂不大,但也能管住自己一家的温饱。
只是他始终有一颗做官的心。
曾经一度想去藩属国,只是拖家带口的实在去不了。
这次朝廷招募人来西域,通过考核立即就能授官。
干满一定年限,就能调回。
这次他终于不再犹豫,不顾家人劝阻,毅然决然的报了名。
之后一路顺利的通过考试,并接受了短暂的培训,被授予了九品的教谕一职。
原则上干满五年他就可以升迁回口里(关内)。
他知道西域乃蛮荒之地,已经做好了受苦的准备。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还没到达目的地,就先发掘了一个人才。
诚恳的说,苟飞跃在读书方面的天赋只能说一般。
但或许是因为乞讨的经历,他在社会认知、人情世故方面有着超越常人的表现。
人情世故表现在学问上,他能结合实际,理解书上所讲的知识。
也让他很短的时间,就获得了全所一百户人家的认可。
要知道,祁子和最初是所有人一起教的,可只有苟飞跃一个人出了成绩。
这靠的可不全是祁子和的偏爱。
准确说是因为他的这份天赋,才获得了祁子和的偏爱。
作为老师,祁子和已经为他谋划了一条道路。
先在百户所谋个官身——在口里他一个九品教谕,是没有这个能力的。
可这里是西域,有很多合法的漏洞可以钻。
更何况,窦大冲等人对苟飞跃也非常喜欢,有他们帮忙这事儿并不难。
有了官身,以苟飞跃为人处世的能力,后面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说不定这个弟子未来的仕途,会比自己这个老师更加顺利,也走的更高更远。
只不过这些他并没有和苟飞跃说。
小孩子还需要锻炼,过早的和他说这些,有可能会起反作用。
毕竟伤仲永的事情可太多了。
苟飞跃还不知道老师为自己考虑了那么多,被人打趣的遭不住,狼狈逃回自己的行李旁边。
假装帮爷爷一起整理行李。
小溪上前帮他擦汗,又引来大家一通大笑。
她已经能熟练的用汉语进行交流,自然知道大家在拿他们打趣。
但无所谓。
大家都是熟人,互相打趣习惯了。
而且西域这边荒凉、空旷的环境,也确实会让人情不自禁的放松礼法的束缚。
这也是西域民风剽悍、淳朴的一个因素。
大家在西域走了半年多,不知不觉间已经受到了影响。
窦大冲等人一一检查了大家的行李,清点了人数,确定一切就绪,再次带领大家踏上了行程。
这一路,比之前所有的路都更加难走。
他们要面临的,是八百里的荒漠无人区,中间只有两个补给点。
食物、饮用水都要精确计算,一个失误可能所有人都要留在这里。
在沙漠里行走过的人都知道,踩下去还没什么。
当脚掌想要发力前蹬的时候,沙子会下陷,卸掉一部分的力。
也就是说,走同样的路要更加的费力气,速度也会降下来。
身体前倾重心向前会好一点,但也只是好一点。
总之,现在他们每天行进的速度只有十二三里。
不过窦大冲也没有催促大家提速,按照这个节奏,也是可以在两个月赶到的。
更何况又不是军队行军,没有那么严格的日期要求,迟上十天八天问题也不大。
主要是安全到达。
大家早就知道,这一路环境会更加恶劣,但真正深入沙漠才知道,比想象的还要差很多。
一眼望去全是无尽的沙漠。
偶尔才有几株孤零零的胡杨树,顽强的屹立在那里。
亦或是红柳树形成的大沙包。
行走荡起的沙尘,呼吸到嘴里都能感觉到是咸的。
白天太阳能把人晒死,晚上竟然能感觉到凉意。
随着时间进入深秋,昼夜温差越来越大。
白天穿单衣赶路都会出汗,晚上必须裹着被子睡觉。
如此艰难的旅程,大家也没了说笑的心思,队伍变得沉默了许多。
但抱怨、牢骚之类的却全都消失了,大家的态度都无比的坚决。
活着走出去,前往新家园。
这一路倒也不全是荒漠,有时也会遇到成片成片的红柳群。
让大家惊讶的是,即便是这种远离人类居住区的地方,依然有人类活动的踪迹。
有三五口人,在这里放养着几百只羊。
这些人衣衫破旧、头发凌乱,身上脏的看不到一点肤色,远远望去犹如野人。
这些百姓也很少见到这么大规模的人群,非常的紧张。
窦大冲怕引起不必要误会,就让向导前去交流。
询问之下才知道,这些人都是某个部落贵族的奴隶,被主人安排在这里放牧。
他们的主人生活在几百里外的城镇,定期派人过来将养肥的羊拉走。
得知真相,大家都不禁生出同情。
当初他们也不比这些人强多少,是朝廷一系列变革,将他们变成了人。
看着若有所思的苟飞跃,祁子和问道:
“你有什么感悟?”
苟飞跃说道:“我感受到了安平侯的伟大。”
祁子和愣了一下,然后笑道:“安平侯乃当世君子也。”
苟飞跃点点头,又问道:“这种情况,朝廷不管吗?”
祁子和说道:“当然要管,但还不是时候。”
“得等到我们这些人全部安定下来,朝廷真正在西域扎住根,才是改变的时候。”
“我有预感,最多五年朝廷就会动手,到时将会是天翻地覆。”
苟飞跃郑重的道:“到时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协助朝廷,改变这里的世道。”
祁子和欣慰的道:“你有这个理想就好啊。”
本来窦大冲还想买一些羊宰了吃,给大家改善一下生活。
只是这些奴隶不敢卖,也只能作罢。
况且他们拿了钱也花不出去。
最终只能用一些盐和咸菜,从他们手里换了一些水。
他们的水不是地下水,是夏季洪水过后,在地面形成的涝坝(水坑)。
人和牲畜共饮一个涝坝里的水,羊粪在水面飘了一层。
牧羊人习惯了这种生活到还没什么,窦大冲他们实在下不去口。
不过办法也不是没有,在涝坝旁边挖了一个深坑,通过渗透原理获取了干净的水。
将大家的水袋都装满,才再次上路。
一直深入大漠四五百里,都还能见到这种牧羊人。
虽然很可怜他们的情况,但大家心里都暗暗庆幸。
还好有这些牧羊人,他们才能及时补充水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