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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天将军 第986节
    “那皇帝老儿,篡权夺位,还不如开元老皇帝呢!”
    “以前总是听说皇帝多么英明神武,打起仗来战无不胜,但又有什么用?胡人离我们太远,我们饭都吃不饱。”
    “去年打仗,皇帝老儿又增加了我们佃租,乡里有十几个人冻死饿死,今年会更多。”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头啊!”
    “快活不下去了…”
    ……
    葳蕤的烛火下,牛石借着酒劲,不断地向李瑄倾诉。
    李瑄静静地听着,看不出喜怒。
    在百姓心中,自己不如李隆基,太伤心了。
    登基以来听到这句话,差点让李瑄破防。
    只是一杯闷酒压制。
    地方上借着他的名义剥削,用皇帝的名声,作为斩百姓的利剑。
    也刺入李瑄的心中。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文景之治、贞观之治,开元盛世,这些所谓盛世,造反者也层出不穷。
    归结为牛石的五个字:活不下去了。
    代入那些绝望而揭竿而起的百姓的视角,他们又有何错?
    如果他们之中有一个“天降猛人”,将朝廷推翻。
    那汉文帝、唐太宗、唐玄宗,不也是史书上的暴君吗?
    成王败寇,善恶由人定,有的时候,这些话真没错啊!
    牛石甚至以为天下都和淮阴县一样,民不聊生。
    《大唐月报》,也不可能到达这里。
    百姓们无缘得见,李瑄尽心改编的《西游记》。
    这本小说,李瑄可不是无脑抄袭的,他既有隐喻。也想满足大众娱乐,成为丰富百姓生活的一部份,使百姓多姿多彩。
    李瑄也不得不感慨,临淮与淮阴一步就能踏过的地方,差距如此之大。
    不说天堂与地狱,也是判若云泥。
    更诠释了那句“盛衰由人不由天”。
    在这种过程中,人们对淮阴县的官吏怨声载道。
    而且淮阴郡的官吏,如同透明人一般。
    百姓们以为县令就是天,不知道还有太守。
    事已至此,李瑄不想再多问。
    本以为微服私访,是一场戏剧化的明察暗访,没想到处处都是罪孽。
    如同法外之地。
    他看到他想要看到的真情情况;又看到不想看到的民间疾苦。
    一望无际的平原,却是淮阴人跨不过的高山。
    这句话让李瑄触动十分大。
    是以,李瑄吩咐廖峥嵘,同意隐藏的内卫、彍骑,直接去临淮将天策卫铁骑调入淮阴。
    同时传诏,令身在徐州的淮南巡抚萧昕来淮阴见他。
    夜,寂静如水。
    李瑄在狭小的茅草屋中,躺在如石头一样坚硬的床上;盖着芦苇填充,少有温度的被子;闻着发霉的味道。
    辗转难眠!
    倒不是富贵了,吃不了这些苦。李瑄在行军的时候,多次在冰冷的夜晚,枕着士兵的身体露天睡眠。
    只是想到在这宣泽乡中,无数百姓和他现在一样。
    凛冬将至。
    在这淮水一带,又不是不会下雪。
    假若一场暴雪到来,谁能为他们盖上棉被呢?
    雪花与棉花,又是多么的相像?
    唯有火焰能取暖吧!
    若粮食不够,又该怎么样?
    国家每年那么多粮食,地方年年贡献赋税,无不言丰收。
    到头来竟还有百姓因饥饿而死。
    自登基以来,第一个五年计划表面完成。
    李瑄还是颇有成就感的。
    也曾自得地说:自黄帝以来,舍我其谁?
    当体会到现实的民间疾苦,所有的成就感一扫而空。
    任重而道远啊!
    这还是大运河枢纽的淮南之地。
    如果是钱塘省、福建省、南海省的、岭南省的那些近乎“与世隔绝”的山区,又该如何呢?
    “我这一生,还得多到地方看看……”
    李瑄在将近黎明的时候,感叹一声,然后起来到茅屋外。
    天还是半黑状态,牛石却已经起床。
    他见到李瑄也“起床”,惊讶道:“郎君起得很早啊!”
    牛石非常奇怪,李瑄这个商人好有排场,即便是睡觉,也始终有两个黑衣人轮换守在门前,一动不动。
    不过李瑄又给钱,又给他酒喝,还让他吃肉,谈吐又温文尔雅,让牛石的感官非常好。
    “牛先生起这么早何故?”
    李瑄默认自己晚上,转而反问道。
    “郎君不必称我为先生,不敢当,谢家要在大湖旁建筑一个宅子,今日是开工的日子,我们是佃农,每户必须出一男丁,否则就没地种。大湖离这有一段距离,到那里就天亮了。”
    牛石无奈地说道。
    昨日酒醉,他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他一贱民,哪能一醉呢?
    梦醒以后,该干嘛干嘛!
    牛石今日其实挺高兴的,李瑄等人夜宿他们民宅里,给的钱若买成粮食,够他们一年了。
    今年的冬天有着落了。
    “以后不用去了……”
    李瑄看到牛石的举止,想起《鸿雁》。
    鸿雁于飞,肃肃其羽。
    之子于征,劬劳于野。
    爰及矜人,哀此鳏寡。
    鸿雁于飞,集于中泽。
    之子于垣,百堵皆作。
    虽则劬劳,其究安宅……
    一群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人,却将百堵高墙同时筑起。
    没有人同情他们,可怜极了。
    诗上的事情,透过千年,照进现实。
    牛石并没有领会李瑄话中的意思,他临走之前向李瑄说:“我已叮嘱贱内为郎君准备食物,有缘再见吧!”
    他知道李瑄只是路过,明日就会离开,蛮可惜的。
    说完,牛石扛着种庄稼的锄头,要去给地主挖地基去了。
    邻里也各出一口男丁。
    在宣泽乡,乡长是谢氏族长。
    朝廷正式设立乡长,不过是服务百姓,却加重了大族的权威。
    他们以乡长之名,堂而皇之地横行乡里,鱼肉百姓。
    李瑄则出去转一转,他特意吩咐禁军侍卫,不要喊醒其他人。
    只带着韦应物和几名亲卫,在村道之中。
    没有鸡鸣,更无犬吠。
    这里的夜更长,天更黑,已失去烟火的生气。
    村民们全部都是佃户,谢氏巧取不成就豪夺,谁也无法逃过。
    百姓在生存,甚至不如除贱为良之前的一些农奴。
    “应物,宣泽乡就等着陈胜吴广,和天公将军。”
    李瑄突然问身边的韦应物。
    韦应物虽是内侍省的官吏,实际上是李瑄的内侍,即机要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