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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载雪 第23节
    谢聿眸光颤了一下,脸上沉色微散,淡声回答:“未曾。”
    江绾轻轻点头,转身往屋里走,又侧头吩咐一旁的丫鬟:“晚膳上桌吧。”
    “是,世子妃。”
    谢聿入屋坐下,厅堂用膳的圆桌还空荡荡的。
    他问:“在等我?”
    江绾因着饿了,有些走神。
    屋内安静一瞬她才回过神来应声:“嗯,午后派人去问过,说是世子晚膳时会回来。”
    他既是要回来,自然得等了。
    江绾因此还有一点点不满的情绪。
    不过她性子本也温和,这点小情绪还不至于显露面上。
    谢聿倒是不知此事,应是下面的人见他公务快要处理完毕,便这样回复了前来询问的人。
    两人暂且止了话。
    谢聿不由又想起了方才在院外的思绪。
    没多会,下人陆续将晚膳上桌。
    一半清淡一半味重。
    谢聿扫了一眼,又一次看出自己与江绾全然不同的口味习惯。
    江绾吃饭很安静。
    谢聿也一向食不言寝不语。
    一顿晚饭下来,桌上除了动筷的轻微声响,几乎再无别的声音了。
    吃过饭,下人入屋收拾好了桌面。
    江绾估摸着谢聿身上有伤,应是会先行沐浴,然后给自己处理伤口,她便坐在桌前没动。
    岂料,谢聿也没动。
    江绾不由疑惑投去视线。
    谢聿这时开口:“明日一早,我要离京几日。”
    江绾瞪大眼:“又走?可是你身上不是……”
    江绾这是下意识的反应,今日他带伤还去了一趟城外办公就已是够胡来的了,这会竟是又听他要离京。
    但江绾话说一半,瞧见谢聿在她出声后露出一副意味深长又略显古怪的神情,令她不由又止了声。
    这是什么表情?
    难道她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并不奇怪。
    任谁听见谢聿这般为了公务全然不顾身体的行为,也是会下意识有此惊讶的。
    但谢聿或许并不乐意被人说道。
    江绾就此抿了抿唇,便也不说话了。
    谢聿微眯了下眼,目光仍旧停留在她脸上。
    以往的确无人说道他。
    不敢,也不会。
    但江绾方才脸上一闪而过的担忧却令他心头产生一股异样陌生的波动。
    她今晨也是这样。
    她在担忧他。
    谢聿薄唇翕动:“不必担心,只是行程较远,并不会大动干戈。”
    江绾有些意外谢聿竟对她解释此事,他似乎又并非不乐意被人说道。
    但她想说的,也仅此而已了。
    他们不是多么亲密在乎的关系,他要做什么,她也无意干涉。
    至此,江绾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谢聿看着视线里江绾晃动的脑袋,心尖像是被什么挠了一下。
    古怪地生出想要再听她用方才那种语气对他多说两句的想法。
    但这个想法转瞬即逝。
    谢聿:“今晨提及的事,便按你的想法去办。”
    说的是新置一间屋子的事。
    江绾闻言有些惊喜,眸子里染上几分光亮,连应答的声音都显得轻快了些:“好,我知晓了。”
    谢聿眉心微动,她话语上扬的尾音莫名将他的心尖又挠了一下。
    但他面上不显,也就此止了这次短暂的对话。
    随后,谢聿果真先行去沐浴了。
    江绾便靠在屋中的美人榻上思索着自己要置办一间怎样的屋子。
    她一边思索着,一边又因夜色绵延不禁飘散思绪。
    谢聿又要离京了,这次不知几日归,但她又能独自待上一段时日了。
    不仅如此,还很轻松自在。
    无人约束,无人管教,更无任何必须要做和不得不做之事。
    这是她以往在襄州家中时难有的。
    事实上,就算谢聿在京时,这种自在生活也并未被干涉多少。
    如此甚好。
    江绾敛下眉目,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那股想念家乡,想念家人的落寞心情,就这样被她一遍遍说着,一点点压了下去。
    谢聿沐浴完后,江绾又磨蹭了一阵才唤人伺候她沐浴。
    待她回到屋中,开门便嗅到屋内浅淡的药味,桌面虽是一片整洁,但显然谢聿已是自行换过药了。
    江绾心下又多了一处可以宽慰自己的话语。
    她的丈夫倒是一点不需她费心伺候,时常不见人影,何事也都亲力亲为。
    这都算不上宽慰自己了,是当真很省事。
    两人各自在屋中干了一会自己的事后,该是到了就寝之时。
    江绾听见脚步声不由从梳妆台前回头看去。
    厅堂和书房那头的烛灯都已熄灭,此时只剩寝屋这边还留有一丝不算明亮的光火。
    谢聿逆着光缓步走来。
    因着将要就寝,他外衣腰带并未紧束,略显松散地敞露出内里素白的交领衫。
    平日自是瞧不见谢聿如此模样,慵懒随性,好似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上镀上了一层柔光,连生人勿近的冷意都消散不少。
    江绾定眼看过一瞬后,心下坦诚惊艳,但也很快移开了眼。
    昨日最初她还有些未与人同床过的紧张,今日已是完全冷静淡定了。
    江绾回过身来继续梳理头发,只待谢聿先行上榻,她再随之灭灯躺上去。
    但江绾手持木梳来回梳了好几下后,乌发已经完全顺直,身后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她又回头一看,谢聿竟是还站在方才的位置,目光定定地朝她这边看来,一言不发。
    江绾:“……”
    这是何意?
    因着屋内光线昏暗,江绾不确定谢聿看向这边是在看她,还是在看别的什么。
    甚至在她转头后,谢聿仍旧在看,没有说话,也没有移开目光。
    江绾沉默一瞬,似是明白了什么。
    不久前她还在为这桩婚事尤为省事而感到庆幸,这会只得默默收回这个想法。
    倒也不是完全省事。
    江绾视线落向谢聿已经微敞的衣襟。
    她还以为谢聿连这个也不需要,所以方才才坐着没动。
    但眼下看来,她仍是需要尽妻子分内之事,替他宽衣。
    江绾起身朝谢聿走去。
    突然走动的身影令谢聿蓦然回神。
    刚才他在看她的梳妆台,在看江绾梳发的木梳。
    他在那一瞬莫名想起半年前他前去襄州提亲时,按习俗送给江绾的定情之物便是一把梳子。
    他已是有些记不清那把梳子是何模样了。
    但也能分辨出,江绾这会使用的并非那把梳子,她的梳妆台上也不见那把梳子的踪影。
    谢聿垂眸,身前拢来一片阴影,正见江绾走到了他跟前。
    她微微仰头,一双杏眼水润澄澈,黑眸里映着烛火的光点也映入他的脸庞。
    谢聿一愣,意识到自己下意识屏息之时,已闻江绾在近处的温声:“世子,我替你宽衣。”
    谢聿面无表情,冷淡地看着她,但心下并非表面上那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