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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丁衔笛自顾自昏睡,或许她的梦境还有无数个这样的世界。
    就是没有我。
    高位上的公主走下来,手指挑起医官苍白的下巴,明明居高临下,却没有任何平日的高傲。
    那双漂亮的眼眸全是蒲玉矜看不懂的情绪
    你和她长得如此相像,就替她偿还吧。
    *
    你说游扶泠真的能把丁衔笛带出来吗?
    又是一个倦家的深夜。
    护持法阵的修士换了一轮,大家族高修为的客卿不少,也不怕耗着。
    倦元嘉和明菁坐在一块,面前的火锅冒着热气,梅池狂往嘴里塞着肉,似乎不用嚼就能吞下去。
    肯定能。
    梅池比明菁还快一步回答,倦元嘉怕她噎着,又给她上了一壶茶水。
    修真世家的主君私底下毫无架子,照顾朋友的师妹大有照顾小孩子的感觉。
    这段时日倦家的厨子手铲锅子都要铲出火星,全是主君带来的大馋丫头闹的。
    修士就算未曾辟谷,也不会这般胡吃海塞,多半注重外在形象,不追求过分纤弱,也怕吃多了臃肿。
    梅池就像胃部折叠,多少都能吃下,倦元嘉也不在乎她吃了多少,都说随意。
    这火锅袅袅,完全是给梅池准备的,她和明菁修为都突破了元婴,平日顶多喝两口酒。
    在宗族眼里,天极道院便显得更神秘了。
    每次切磋,都要感慨若是灵脉还在,修士也不会修炼得如此艰难。
    这么肯定?倦元嘉笑了一声,望向今日出门执行任务的明菁,你觉得呢?
    明菁还一身劲装,看着冷肃又利落。
    她身上的咒术解开,留在身上的痕迹却消不了,哪怕受伤,皮肉长出来依然是霜花的痕迹。
    族中的医修检查过无数次,说这算后遗症,能解开已是奇迹。
    游扶泠的话或许还会窃喜和丁衔笛在我们不在的世界。
    明菁生活极其自律,甚至接近刻板。
    她对自己要求很高,酗酒也算完了。
    和倦元嘉结为道侣后才逐渐学会了打牌、喝酒和浪费时间,似乎对人的观察也多了角度,我更担心丁衔笛。
    还好游扶泠不在,不然这句话又要惹她生气了。
    倦元嘉捏着酒杯,她们坐在入夜的花亭中,池中的菡萏未开,斜对角便是护持的阵法,深夜也泛着光。
    倦倦你不吃醋吗?梅池捧着碗问。
    我?我吃醋有用吗?某人完全不在意。
    倦元嘉拖长语调,似乎看梅池吃得很有劲,好奇地尝了一口她的酱料,呸了一声,你这什么,吃一口感觉鼻孔被人戳开了。
    四下无人,她也不摆主君的端庄,明菁严重怀疑她偶尔冒出的粗鄙之语是和丁衔笛厮混学来的。
    她抿了抿唇,似乎想要遮掩自己的笑。
    倦元嘉指着她的脸说:别憋着,要笑就笑,然后自己尝一口。
    明菁拒绝,倦元嘉不许她拒绝,两位元婴期高手就这么在桌上打起来了,热气被截断,梅池居然还能在混乱中下点海草。
    她望着浮在滚烫热锅中的深海植物,又想起那日祖今夕最后的诀别,还有她塞给自己的储物灵珠。
    阿祖所有的家当都给我了,包括她的皮。
    饵人天生冷然,这种冷和游扶泠不同,只是对万事万物的感知低上许多。
    一身蛮力大多也毫无入道的可能。
    梅池是个意外,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灵性来自何处,道院的座师偶尔这么夸她。
    但她依然有很多不懂。
    不懂游扶泠的占有欲,不懂丁衔笛为什么纵容游扶泠的占有欲,也不懂倦元嘉总是为了明菁四处奔波。
    道院里的道侣那么多,有些人好得表面,很快就结束了。
    前日是这个道侣,几日后又换了。
    人类的感情很难懂,有的转瞬即逝,有的利益权衡,也有的轰轰烈烈。
    那也是人的,饵人不会有。
    她总是后知后觉,逃避时间,反正什么都不做,阿祖也会在身边,给她做好的。
    无论是抢不到的饭堂招牌叉烧饭,还是修炼的洞府,还是公共课的位置
    她没有预设祖今夕的离开。
    从前梅池就没有预设这个概念。
    她只知道祖今夕总在她转头能看到的地方,谁都说丹修师姐爱她,谁都说祖今夕是痴人。
    但祖t今夕也想吃掉她。
    可她没有吃,甚至把什么都给我了。
    明菁不说情话。
    梅池在倦家这些日子,发现每一次外出的明菁都会给倦元嘉带一些什么。
    偶尔是一壶酒,大部分是羽毛。
    这位主君钟情禽鸟,不止一次夸明菁是海东青,每一次的目送都带着欣赏。
    游扶泠和二师姐就更不必说了。
    她们从来形影不离,明明我和阿祖也可以这样的。
    梅池捞起浮起的海草,绿色的酱料打开了她的鼻孔,呛得她咳嗽猛烈,眼泪也滚了下来。
    当桌大家的明菁和倦元嘉迅速收手,错愕地看向梅池,怎么了?
    梅池可从来没哭过,祖今夕不见了都没哭。
    倦元嘉还记得她重遇丁衔笛,表达感情不过是飞扑和狂蹭,喜极而泣和悲从中来都不是梅池会有的情绪。
    这要是被丁衔笛知道,她们绝对玩完。
    梅池也错愕地望着砸在自己手背上的水珠,这是眼泪吗?
    如今修道不追求飞升,修士也耽于情爱,大悲大喜也很少见。
    明菁和倦元嘉都不知道上次哭是什么时候,但她们是知道自己会哭的。
    那不然呢,难道会变成珍珠?倦元嘉凑近看。
    明菁嘴角抽搐,饵人不是鲛人吧?
    她也好奇,问:世上真的有鲛人么?
    梅池舔了舔手背上的水珠,怎么是苦的?
    倦元嘉:是吗?
    梅池伸手过来,倦元嘉推开,妹妹,我总不能舔你的眼泪吧。
    是哦,梅池缩回手,一句话和火锅滚开的咕噜声混在一块,飘忽却辛辣,要是阿祖在就好了。
    倦元嘉之前还和丁衔笛说放心,梅池就是根木头,不会开花的。
    丁衔笛还说那玩意受潮了呢,不开花长蘑菇怎么办?
    倦元嘉被她噎了一下,心想那得多潮啊,泡什么地方去了。
    现在想想也能算乌鸦嘴,的确没开花,泡海水长了蘑菇,有毒没毒不知道,目前看
    一时半会好不了了。
    明菁到底是陨月宗的,她一直偏袒祖今夕。
    深海最后一刻,祖今夕坦白了自己当初带梅池去剑冢的意思。
    她试图杀死丁衔笛,也在海水里把一切偿还了。
    没有她,她们一行人或许也被公玉凰彻底困在西海底下了。
    明菁此次出门便是回陨月宗,忍不住说:其实祖师姐的魂灯,没有彻底熄灭。
    你说什么?!梅池在棘州待了好长时间,也知道明菁很忙。
    丁衔笛在西海差点就杀了公玉凰,如今倦家趁公玉家内乱企图分点甜头。
    倦元嘉忙前忙后,明菁是明家人的身份来回走动,比她方便许多。
    梅池差点就要扑到明菁身上了,倦元嘉及时把她摁了回去,等会儿锅子翻了。
    明菁倒是不介意,她扶起撞倒的酒盏,如今的宗主和祖师姐是好友,我并未告知祖师姐的真实身份,朝师姐得知祖师姐失踪后,给了我一张陨月宗的魂灯引。
    明菁把一个巴掌大的圆片递给梅池,这是魂灯底部的符咒,我把它装起来了。
    祖师姐是白鲨化人,入道多年,也有神魂。
    大宗的魂灯都有弟子的一缕神魂碎片,可以循着碎片找找看。
    许是从前也有很多不成功的例子,明菁说得很谨慎。
    然而梅池的眼泪止不住,最后呜嗷一声,扑到了她身上。
    若不是倦元嘉摁住桌子,恐怕冒着热气的火锅真的要翻了。
    明菁浑身僵硬,她实在不喜与人亲近,明瑕知道了姐姐的脾气,撒娇顶多扯扯衣角。
    别别哭了。
    明菁的手无处安放,求救似的看向倦元嘉。
    坐在对面的主君摇着她多了不少毛的羽扇耸肩,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梅池抓着那枚圆片符咒,抽抽噎噎地问:那我要怎么样才能找到阿祖呢。
    她松开手明菁才能喘气,倦元嘉笑得直抽抽,递给梅池一个巴掌大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