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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车驶得很稳,甚至在别人超车时还让出了一个车身位。
    只是沉默,压抑的沉默。
    两侧的道路越来越熟悉,她认出了方向,车停在了离她家最近的街区外,门锁却没有打开。
    时间在沉默中拉长,彼此轻微的呼吸声像是博弈。宁瑰露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车窗边缘,终于,她开了口,问:“庄斯呢?”
    “回家了。”他的声音依旧平稳。
    “你送他回去又飞了回来?”
    他没有回答,手搭在方向盘上,瞧不出情绪。
    她清了清嗓子,坐直了些,“之前托你帮我找私人机场的事……”
    “手续已经办好了。”
    她愣了一下,慢了半拍才道:“谢谢。”
    又是安静。
    沉默像张无形的网,让宁瑰露感到过敏,她又道:“今天是陈芮倩组的局,我就是……”
    他打断了她的话:“宁江艇明天上午10点走。他不想让你送,但我想你应该要知道。”
    宁瑰露一怔,手指停在车窗边缘:“你们联系了?”
    “嗯。”
    “……谢谢。”她将这客气的两个字再次说了一遍。
    他们坐在一前一后,彼此都看不见对方神情,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频率,细微的举动摩擦声。
    在听见她掰了一下把手时,他抬手按开了安全锁。
    宁瑰露握着把手顿了顿,正要下车,听到他很平静地问:“小露,明天一起吃饭吗?”
    “行,没其他事的话,我联系你。”她爽快答应。
    他笑笑:“好,我等你消息。”
    她下了车,夜风将她几缕发丝吹得散乱,瘦削的影子被路灯拉拽得忽长忽短。
    这条街道没有闲逛的路人,只有肃穆庄严的寂静。
    他坐在车里,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手指紧紧攥住方向盘。
    她忽然回过身,单手插兜,另一只手高高抬起,朝他挥了挥。
    奇异的,他一整晚的躁烦,压抑膨胀的情绪,在此刻都烟消云散。
    他推门下车,站在街道外看着她倒退着走的身影。
    她弯起双臂,在头顶比了一个心。
    他嘴角舒尔一弯,抬起胳膊转了一下手腕,示意她转回去看路。
    酒气上头,脸上滚烫发热,她捧了捧脸颊,又做了一个合掌脸往一侧倒的姿势,示意他回去休息。
    他站在那儿,没有动,一直到目送她转进了哨兵门岗内。
    是怎么回家、躺上床的,宁瑰露对这一段记忆完全没了印象。她的生物钟很准,八点准时睁开了眼睛。
    房间窗帘拉着,她身上换了睡衣,她后知后觉闻了一下被子,也没闻到臭烘烘的酒气。
    眼皮还有
    点重,她捂着眼睛想了一下昨晚什么时候睡的,发现连怎么回家的都记得不清晰了。
    竟然喝那么一点酒就断片了,难道真的是上了年纪了?
    她在床头四处摸了摸,摸到了甩在角落的手机。
    有几条短信,她划过无足轻重的,看到了庄谌霁发来的地址和航班号,大脑宕机了几秒钟,猛地想起宁江艇今天回南岛。
    她掀开被子唰地坐起,下床换衣服。
    今天是工作日,家里人都早早去了单位,许姨大概也出门买菜了,她喊了两声没听见回应,进厨房拿了个水煮蛋,出门时发现自己车还在饭店,昨天没开回来。
    喝酒误事。
    她打了个电话给庄谌霁,直奔主题:“你现在在哪?”
    “幸福门。”
    “这么近?”宁瑰露很意外,马上道,“我车昨天停饭店没开出来,我出来找你。”
    “嗯,吃早餐了吗?”
    “还没。”
    “吃卤煮吗?”
    “要要要!少打点汤,加香菜和蒜,我跑两步,马上过来。”
    “嗯,在南右大街等我。”
    “好嘞!”
    挂了电话,宁瑰露把水煮蛋往餐桌上一扔,穿上帆布鞋,跑着出了门。
    今天天气很好,日光温煦,空气也难得清新,没有一丝潮气。
    她小跑到南右大街,庄谌霁的车正好刚到。她拉开车门上了副驾驶位置,一眼看到了放在车前的卤煮袋子。
    “你今天怎么在这边?”她随口问。
    庄谌霁道:“来接你的。”
    “嗯?”宁瑰露掰开一次性筷子擦了擦,“你怎么知道我没开车?”
    “你昨天是坐我车回来的。”
    “哦,对。你看一下导航,到那边机场得多久。”
    “不着急,你先吃。”他说。
    “我开点车窗,不然你这车里得一股味。”
    “没事。”
    宁瑰露还是放下了自己这边的车窗。她从起床到出门再到跑到这边街道,已经浪费了半个多钟头了,距离飞机起飞不到两个小时,她打算几分钟吃完,速战速决。
    香菜和蒜末盖在卤煮上,卤料的香气非常浓郁,她趴在仪表台上,拌了拌卤煮,夹了一块肥肠先吃了。
    他靠着椅背侧头看她。
    她吃东西一向很专注,喜欢塞一大口,咀嚼的时候脸颊会鼓起松鼠似的脸颊肉,随着咀嚼一动一动。
    有些长的头发垂在她耳侧,快要掉进汤碗里了。他直起身,探手过来,将她两侧的长发揶成一束。
    她习以为常地反过手,将手腕上的黑色皮筋递给他。
    太久没有扎过头发了,他的动作有些笨拙,扎了一次没扎好,又松开,重新扎了一次。
    她吃得很快,三两口的工夫碗里就少了三分之一了。庄谌霁将她的头发绑好,又摸了摸她后脑勺,带着点儿笑意道:“不着急,慢点吃。”
    “现在是早高峰,出去估计得堵,我们到机场可能我哥已经走了。”
    “不会,我打过招呼了。私人航班,有弹性时间的。”
    他从扶手箱里拿出一瓶小矿泉水拧开递给她。
    “也对。”
    她扒拉的速度放慢了点,接过水喝了一口。
    一大碗卤煮,她吃完不到十分钟。留了个汤底,她把塑料袋一系,擦了嘴,正好附近有家小饭馆门口放着个绿色的厨余垃圾桶,她推门下去把打包盒扔了。吃饱喝足,系上安全带,准备出发。
    “这家味道还和以前一样吗?”庄谌霁问。
    “你没吃?”
    他说:“我出来前吃过别的了。”
    “我以为你还没吃呢。你要是没吃,那我们再去买点别的,这家味道变了,汤也咸了,没以前好吃了。”
    “看你吃那么快,我以为和以前一样。”
    “要是好吃我就叫你一块吃了。现在有点太咸了,卤料也没以前地道了。”
    他侧目看她,忽而笑了一下。
    “笑什么?”
    “你还和以前一样,说起吃的头头是道。”
    “人生在世无非吃喝拉撒,唉……”咂摸着嘴里的咸味,她长长叹气,“这家的不好吃了,还不如家里做的。”
    “老爷子其实很会做饭,我记得有年炖了一大锅卤煮,特别香,隔了几栋楼都有人闻着了香味,端着碗来问我家炖什么呢……”
    他伸手过来握住了她的手掌,“我回头找人问问卤煮的卤料都有哪些,你以后想吃了,我给你做。”
    “可别。”宁瑰露把玩了会他修长的手指,“大肠贼臭,我可不想你这双弹钢琴的手给我洗大肠。”
    “已经很多年不弹了。”
    宁瑰露握起他手指,放在鼻子下嗅了嗅,他身上有种淡淡的果木香,像木蜜和杜衡的味道。
    “香香的。”她又啄了一下。
    他嘴角噙着笑,今天心情很好。
    他们抵达机场时还不到十点,宁江艇已经准备要登机了。
    他剪了头发,穿着一件格纹衬衫,带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高挑的身躯微微佝偻着背,像丢进人群里立刻能被淹没的一滴水。
    回身看见宁瑰露时,他眼里的诧异一闪而过。
    她没有过去打招呼,隔着近乎半个厅的距离,在庄谌霁往前走时,她攥住了他的手腕。
    他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同时停下了脚步。
    男人过了安检通道,穿过廊桥,上了飞机。
    余光中瞥见她怔松的神色,庄谌霁拉着她在等候区落座,他道:“等南岛这次的事情忙完,你哥就打算回来了。”
    “他跟你说的?”
    “嗯。”
    “算了吧,他这个人,比我还闲不住,回来了肯定也想往外跑。我想好了,我不等他回来了。”
    “嗯?”
    “我要去南岛。”
    庄谌霁错愕地看着她,好一会儿,他才找到自己声音:“为什么?”
    “这里太无聊了,上班也很无聊,我要晒太阳。”
    如果是其他人,他会觉得荒诞,很儿戏,但如果是她,这很宁瑰露。
    “你要辞职吗?”
    宁瑰露不大高兴:“我在你眼里是这么想一出是一出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