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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你这是在防贼?”他强忍着笑,将药粉放在手心拍了拍,“来,坐过去一点,给你上药。”
    他这话说完,才觉不妥。
    谢令仪此时窝在仅有一人宽的秋千上,哪还有位置给他让。
    而且,瞧她那样子,也不是个会谦让的主。
    所以,他相当有眼色的在她膝前半蹲下,抬头望着她,眼中带着浅浅的光。
    “把手给我。”
    谢令仪怔了一下,不自觉将手递了过去。她甚少见他这幅撤去伪装,乖顺的样子,这让她心里像是被一片羽毛轻轻拂过,酥酥麻麻。
    眼睛飘来飘去,在他脸上只打了个转,就挪不开了。
    近距离看,他容貌比初见时,更盛三分。连阳光都对他偏爱,透过层层枝桠,将他的眉眼勾勒得越发分明。
    她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的多情,一边将他与张歧安做了个无心的比较。
    张歧安的五官无可挑剔,眉眼间却总带着一股冷淡,看人的时候,眼中蒙了一层薄霜,将所有情绪都隔绝在外。
    而他则不同,许是象姑馆里待久了,见惯了太多世俗风月,他眉眼天然带着蛊惑,一举一动都透着慵懒与狡黠。
    “看够了吗?”身下人声音低低地响起。
    谢令仪心思被撞破,耳尖一热,倏地移开视线,嘴硬回他,“谁看你了?不过是怕你弄疼了我。”
    闻应祈听了,把药粉重重撒上去。
    “嘶——!”
    谢令仪疼得猛地把手缩回来,眼睛里要喷火,毫不客气抬脚踹了他一下。
    “你果然要害我!”
    “痛死了!”
    闻应祈猝不及防,被她这一脚踹得重心不稳,朝后倒。手里的药膏也‘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滚了两圈。
    他面色一沉,抬眼看谢令仪,却愣了一下——她眼眶里蓄着的两包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落,一丁点儿都不遮掩。
    谢令仪两只眼睛都红了,疼得直吸气,嘴里仍在喋喋不休。
    “什么破药膏!痛得要命!就知道你居心不轨,变着法儿害本公子!”
    闻应祈闻言,下意识低头去看地上的瓷瓶,目光一滞。瓶身标签上,三个小字明晃晃地刺入眼中。
    夏芎散1。
    他瞳孔微缩,心中顿时了然。应当是刚才出来得太急,拿错了药。
    夏芎散里添加了川芎,川芎辛辣,有活血化瘀,祛风止痛之效,磨成粉后刺激性更强。直接撒在伤口上,有钻心之痛,连心智坚韧的壮汉都抵御不过。
    更何况是她。
    原本该用的是夏枯散,一字之差,他竟没看清楚。
    谢令仪仍旧气急败坏,打掉他靠近的手,怒气冲冲起身。
    “果然,你就是故意的!本公子再也不信你了!快给我让开!”
    “抱歉,是我不对。”
    “什么?”抱怨声戛然而止。
    闻应祈叹了口气,将瓷瓶轻轻拾起。随即,他抬起眼,看向谢令仪,语气罕见地柔和。
    “是我不对,拿错了药,没有故意要害你的意思。”
    谢令仪用袖口抹了抹泪,眼神狐疑地在他脸上打圈。见他表情真挚,眼底毫无戏谑之意,倒像是真的在道歉。
    “如果我骗了你,就让我也被那畜生抓,你把这药粉,全撒在我伤口上也无妨。”
    “真的?”
    “真的,你在这好好坐着,我现在进屋给你拿不痛的药。”
    谢令仪嘴角微动,虽然气还没完全消,但犹豫片刻,还是重新坐了回去。
    半盏茶功夫,闻应祈就替她重新上好了药。新拿的药果然不痛,撒上去冰冰凉凉的,像涓涓清泉滑过,让灼热的皮肤得到了几分舒缓。
    包扎时,闻应祈指尖不可避免的接触到她皮肤,触感温润细腻。他动作又格外轻柔,力道拿捏得刚刚好,手艺比起医馆里的大夫也不遑多让。
    “贵人当真是富贵人家娇养出来的公子哥。”他忽然开口,“指骨纤细精致,跟玉雕似的。与奴这种干粗活的下人就是不同。”
    “你什么意思?”谢令仪心生警惕,要收回手,却被他稳稳捏住。
    “还没包完。”他不慌不忙地将一块干净的丝帕绕到她手腕,挽了个精巧的花结。
    “没什么意思,就是感叹贵人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羡慕您的富贵命罢了。”
    “瞎说什么呢。”谢令仪低声嘟囔了一句,见他还在埋头摆弄帕子,她一把将手抽了回来,语气有些不耐。
    “药上完了,我该回去了。”
    “嗯。”闻应祈漫不经心拍拍衣领上沾着的药粉,悠悠起身。
    “贵人好走不送。”
    “知道知道,你记得好好练——”
    “练舞,是吧?”闻应祈接了她的话,语气戏谑,“奴才明白了,贵人就不必操心了。”
    好赖话都被他说尽,谢令仪被堵得一噎,恼得瞪了他一眼,却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匆匆转身离去。
    闻应祈立在原地,望着她背影,唇角微勾,喊道。
    “对了,这个药粉不可沾水,需一日一换。”
    “贵人明日,记得早来。”
    ——
    谢令仪回到府中,刚收拾妥当,前院便有婆子来传话,说是老爷有请。她心中思量,想来应当是为了太子拒绝祈福道场一事,幸好曲知意提醒在先,她路上早已想好了说辞。
    是以,当谢承责问时,她便也不慌不忙。
    “父亲,太子之事,您无须忧心。时候到了,自会有人妥善处置。”
    谢承闻言,微微颔首,语气稍缓,“如此甚好。为父今日唤你前来,另有一事。”他话锋一转。
    “近来听看门的奴才说,最近你日日早出晚归,身边也没带伺候的婢女。你终究是一介女子,须谨守礼仪。切莫让外人妄言,以免辱没我谢家门楣。”
    说到这,谢令仪倒是想起来了,天天偷摸着从后门出去,确实不大方便,也麻烦。
    因此,她低头思忖了一会便道。
    “父亲教训的极是,只是女儿外出,并非贪玩,而是为父亲分忧办事。府中下人不知个中缘由,难免妄自嚼舌,导致流言四起。”
    “女儿斗胆请父亲赐一块出府的腰牌。一来女儿出门有正当名义,二来也可堵住悠悠之口,免得父亲您再为这些小事烦忧。”
    谢承略一沉吟,片刻后,方答应。
    “既如此,便依你所言。但你须谨记,我谢家规矩森严,绝不可有半点逾矩之事。否则,休怪为父不留情面!”
    谢令仪点头,一一恭敬称是。一炷香功夫,才顺利从堂屋脱身。
    她站在阶前,长舒一口气。
    手心因长久紧握,早已出了一层薄汗,连指缝间也泛着湿意。手背上的药粉被汗水浸得黏黏糊糊,像是厚敷了一层浆糊,平白让人透不过气。
    谢令仪抬起手,目光落在腕上的花结上,脑海中不由浮现闻应祈最后说的那句话。
    片刻后,她面无表情扯下这条不属于她的丝帕,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无,径直扔进旁边花丛。
    第19章
    赝品苦等贵人昨日,为何失约
    这几日,日头甚好,天光朗照,均匀铺在太子府的飞檐廊柱上。
    元怀英一袭青衫,闲坐在临窗的榻上,膝上盖着一张浅色薄毯。几缕阳光透过雕花窗格落在他身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一本《贞观政要》被他随意地反扣在薄毯上,书页被风吹开几页。
    他目光落在石阶上,专注地盯着那些在光影中跳跃的小金点,那是檐下风铃反射出的光辉。
    身后内侍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乐呵道:“侧妃娘娘的手艺就是巧,这风铃在这挂了这么多年,日晒不裂,雨穿不腐。”
    “老奴家那小孙女,最喜欢听风铃声了。前些日子,她还央着老奴给她寻一个这样的风铃,老奴一直遍寻不得。今儿个抬头一看,可不就近在眼前么。不知殿下可否准许老奴,向娘娘讨教一番,学了这做风铃的手艺,也好叫家里的小丫头开心开心。”
    说罢,他睨着元怀英脸色,又继续道。
    “殿下若不反对,那老奴现在就腆着脸,去请娘娘过来了?”
    内侍活了这么多年,早成了个人精,见主子不说话,只当是默认,笑眯眯便要去请。
    哪知刚走出没几步,太子侧妃李扶光就不请自来了。
    她一身素净衣裙,因行动急促,裙摆尚未停稳,便径直站到元怀英面前,连象征性的礼节都省了,只冷冷一句,“喝药。”
    元怀英抬头瞧了她一眼,神色如常,对她这番做派,早已是见怪不怪。倒是旁边的内侍吓了一跳,拍着大腿连连请罪。
    “哎呀,都是老奴糊涂!竟忘了殿下喝药的时辰,还劳娘娘您亲自送过来,真是罪过,罪过!”
    说完,他又话锋一转,“那既然娘娘您都亲自来了,老奴这就下去烧壶热茶,正好这炉子里的茶水凉了,也该换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