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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女子转过身来示意她不要担心,随后说出了第二句音调晦涩难懂的话。
    “待昼明。”
    弹指间,女子消失不见。
    少顷,夜深褚源谷中寂寂,不闻虫鸟声。这处与世隔绝之地趁着众人熟睡酣眠,全无警惕性之时开始山崩地裂,天地齐鸣。
    本就险峻的山峰开始不断落下巨石,砸在地上像在头顶响了一声闷雷。旋即在褚源中无情的碾碎房屋无数。
    地上数尺宽的裂痕迸发,又是惨嚎一片,褚源中妖物慌忙奔逃,可惜逃不出重重叠嶂高山。
    尸身纵横,血腥弥漫,一夜间,褚源妖死数百。
    “王上!大事不好了!”长宫内蛇妖奔走来告。
    “住口,我又不聋不瞎。”壁上百柱油灯照耀下,妖王顶着一张孩童脸愤恨甩袖,怒道,“是那海妖干的好事!”
    蛇妖语气渐弱,低头道:“王上慎言……”
    “哼,我褚源何薄于她。”妖王肚子里憋着气,终究还是怂了,边说边往长宫外走去,“昨日那个楚州人还在吗?先将她带到亶渊窟去祭海神,待稳静下来再做打算。”
    褚源白日无光的原因找到了,山崩地裂的原因也找到了,是海神无故迁怒。明明户外发生如此激烈动荡,江守君丝毫没有察觉。
    她立在原地不动,眼神中略带茫然,头脑有些艰难地运转。反思自己在妖王口中听到的话,不由得嘴中喃喃:“亶渊……”
    天地斗转,暮色褪去已经泛了鱼肚白。正是映照了那女子所言。
    待昼明。
    “正寻你呢,怎么主动跑到海神座下,看来郡守伤好完全了。”身后稚嫩声音幽幽传来。
    江守君转过身来平静望向他缄默不言。
    事到如今妖王没有必要纠结她是怎么来到亶渊窟前,当前最要紧的是把海神稳住,自己再不想受这无妄之灾了。
    “来人,将她送入亶渊窟中。”
    话落背后观门轰然大开,观中漆黑一片唯有底下万丈深渊泛出些与先前一致的荧光。
    面前冷刀剑影,身后再跨一步便要坠入这深不可测的窟底。
    横竖是死,进退维谷间,江守君毫不犹豫选择跳下洞窟。
    失重下坠,落地之前被不知什么东西截了一下,身上略有少许淤青除此之外没有多余伤口。
    这次再将她截住的感觉太熟悉,她赴任路上那次坠山崖也是这么一份力气保全了她的性命。
    底下灰尘倒是大,光是她不轻不重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埃。她拍了拍身上的土,目光打量四处。
    浮光织出洞窟底下一张亮堂堂的景色,其中样貌一览无余。
    江守君因惊诧以至于忘了自己身陷险境。
    亶渊窟中设有祭台,台下白骨森森。四周石壁上伸出铁链绑缚着一个黑影,定眼瞧去正是原先的女子。
    大约是太过熟悉这幅布阵,一股控制不住的颤栗涌遍全身。
    与当初睐山庙一样,意料之中的,铁锁开始抽动,被绑缚住的身躯轻盈落在她面前。
    “别怕……”女子嗓音太生涩,竟无端让人生出凄楚的错觉。
    江守君向后撤一步,“你保全我性命,引我至此的目的是什么呢?”
    女子闻言摇头,眼眸里的哀愁仍是浓郁的化不开。
    “让我出褚源。”
    “好。”女子叹了口长气,轻而易举地答应她了。
    荧光流转间,江守君并没有因为她答应自己的请求而感到喜悦。下一瞬,就身体麻木眼前一片漆黑,栽倒下来。
    第29章 淮水曲(一)
    明霞先史,两千年前,嬴鲛与北明子二海神相战于北海。
    千钧一发间,二者打斗中波及北海之上涌起巨大水柱与天相接,位占四方每侧生二共有八柱。每柱足有几十里宽。
    海水由这八根水柱倒灌入天迟迟不肯落下,顷刻海上风起云涌,大幅大幅黑云凝聚在天上,深不可测的乌云底下漆黑一片不可辨物。
    海中生灵死伤无数,北海状若血汤……
    数日后,水柱消散,而灌入天上的海水却化作厚厚水汽悬在顶上,遮天蔽日。
    此时由东往西的信风横跨北海将徘徊在此的水汽吹散了些许,推着厚重的黑云往内陆深处去。
    黑云长驱直入,所经之处屏蔽天上所有亮光。
    至此,人间陷入无尽黑暗中。
    北明子与嬴鲛酿此大祸,需应天罚,天上雷火降下,将北明子烧得粉身碎骨。
    而嬴鲛身怀有子,上天悲悯其腹中无辜,待嬴鲛产下其子后再降天罚。
    九渊之下的雍冥之地,天生避讳日月光明的鬼族,趁此时天昏地暗,破土来到人间。
    不消三年,人间如坠炼狱。这些躲在九渊下鬼物都是生性凶残,目无天法之徒,其余各族势力薄弱不堪欺压。
    彼时妖族在人间数目众多,同样也被鬼族残害,屠杀殆半。妖王率众逃至深山巨谷中,地名褚源。
    海神嬴鲛自北海逆流淮水而上,诞下其子后弃之不顾,独自进入褚源。
    褚源四面环山,有着天然屏障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剩余幸存下来的妖族还未从血腥残忍的大逃杀中缓过劲来,心中皆惶惶不已。
    所以对这位不速之客报之警惕。
    褚源天地昏暗下,零星几盏升起的火焰显得孤苦伶仃,勉强照清周围。
    有不知轻重之人草木皆兵,妄图用言语胁迫来者。“嬴鲛,汝已是冢中枯骨,即便现下天罚未降,吾等亦有手段取汝性命。”
    “冢中枯骨?”
    海神华冠丽服,从容自若,看上去并不落魄,身上荧荧鳞片时隐时现却暴露自己身受重伤。
    她抬眸望向出言不逊者,刹那间,那妖便血溅当场,身首分离。
    “妖王何在?”声色冷峻,将一众妖物从方才震惊中唤回神来。
    “在此。”
    妖王慌忙过来,嬴鲛毕竟海神,虽不久前先和北明子打了惊天泣地的一架,自己依旧与她实力太悬殊,若真动起手来,保不齐要赔上整个妖族。
    “妖族已经到山穷水尽处,不知海神大驾到此所为何事?”
    冷寂火点中,嬴鲛看出他神色慌张突然笑了,“我有一法可保妖族千秋万代无恙。”
    妖王心中一滞,不知道她腹中打的什么算盘。还是硬着头皮苦笑接话道,“愿闻其详。”
    “妖王若愿同我立下契约,我就将身上鳞与骨予你,如何?”
    嬴鲛鳞骨,世间至坚至韧之物莫过此乎。届时鳞骨成器,又岂会如今日一般被鬼族肆意欺压。
    “只要妖族在褚源为我留一处避身所。”
    “求之不得。”
    彼时妖王年纪尚轻,过怕了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不知道契约中为嬴鲛腾出庇身之所的代价多么惨重。
    天罚之至,嬴鲛将死。被遗弃在淮水中的孤儿为母亲延长了天罚期限,而母亲总要先活下来才能再见那孩子一面。
    当即二者立下血契,终于嬴鲛鳞骨成器,名曰“亶渊器”。
    妖王也应着契约,在褚源建“亶渊窟”以侍奉嬴鲛遗骸。
    天上昏黑厚重暗云水汽不消,反而只增不减,所经之处,尽陷入无穷极的玄色里。
    世间各族被这灾难残害得支离破碎,一方面难以躲避鬼族无孔不入,无恶不作。
    另一方面,天上无日光已经半年,地上草木不生,根本长不出粮食,苍生疾苦,饿殍遍野,今朝灾年,史无前例。
    其中被逼上绝路的还有灵傩族人,灵傩人善用书,他们藏书上有着不计其数的药,术之法,是故能在这场屠杀中多次逃脱。
    灵傩族人一路北上,被淮水拦住去路,以往平和静谧的淮水此刻波涛如怒,一副吃人的架势。
    前面是滔滔江水,后面是鬼族逐杀。进退维谷时,竟有人肯施以援手。
    “轰”地一声,墨色天上乌云被一道白光开了个口子。所有看清楚的人都知道,那绝对不是什么电闪雷鸣,而是被一把银剑劈开的。
    霎时荫蔽许久的昼光重新洒落在地面上,照清方寸间。
    地降神子。
    那人身着天衣头戴玉冠,服饰端庄又显干练,姿容绰约。腰间配以紫玉玦。
    “司主。”灵傩祭司恭敬出声。
    罔悬垂眸道,“鬼族越界作乱,理当诛之,但按律要等海神嬴鲛应天罚消其业以后,我才能有所动作。”
    “鬼族凶残,我族不堪受其罪。现又淮水挡道,天欲亡我也!”祭司痛哭流涕,带着众族人一起俯身跪下,“求司主为我族指明路吧!”
    罔悬欠身将他搀扶起来,将腰间紫玉玦取下交给他。“顺淮水东流向行百里,可见北海之上岁天域。”
    方才天上被破开的口子重新被溢过来的浓云填满,此地又将转作漆黑一片。
    众人不敢耽搁脚程,顺着淮水行走一日后终于得见北海。只不过北海上黑雾浓浓,根本看不见所谓的岁天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