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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爵钗 第92节
    他将尤重紧紧抱在怀中。
    “爹有重儿,爹不会死。”他闭着眼道,“爹也会听重儿的话。”
    父子情深的戏码对司马廷玉而言过于肉麻,他走出舱外,静坐在船头。
    过了没半个时辰,萧扶光便骑马回到岸边。
    司马廷玉站起身,见她提着裙摆哭丧着脸奔来,脚底奔出残影。
    见他在船头站着,她大声喊:“廷玉!廷玉!”
    司马廷玉张开双臂,她便踩着船舷腾空跃进他怀中,胳膊死搂着他的脖颈,双腿也架在他腰上。
    舵工简直没眼看,笑着去了船尾。
    司马廷玉一手搂腰,一手握住她大腿,将人整个儿地往上托了托。
    “幸而臣平日比旁人多吃几碗饭。”他低沉声音中带着笑意,“不然若是遇上这般投怀送抱,臣定要被郡主怼进河里沉个底儿。”
    明知他在笑话她,可她这会儿却顾不上。
    “狗。”她将脸埋进他颈窝中,似乎这样便不害怕。
    司马廷玉一低头,见那只叫豆豆的大黄狗也跟她跑上了船,冲他二人摇了摇尾巴后,嗅着味儿跑进船舱。
    “豆豆进去没?”萧扶光搂着他问。
    “还没。”司马廷玉抱着她慢悠悠地走,“其实养条狗也不错,能护着你。等回京我送你一条…”
    “我不要!”萧扶光害怕极了,“会叫,还会咬人,我才不养!”
    “马犬好,聪明有灵性;鹰獒也不错,看家护院第一等…”司马廷玉像是压根没听到她说话一样,依然在琢磨送她什么好。
    萧扶光越听越怕,张嘴冲他耳朵便是一口。
    “大胆佞臣司马班!”
    那只白皙耳垂肉眼可见地变红,像是能滴血。
    “嗯,臣在呢。”司马廷玉不仅不痛,反倒觉得那抹香气顺着齿印入了骨血,留回胸腔之内,连带着心尖都带着畅意。
    萧扶光用袖子擦了擦他耳朵上的口水,低头不见豆豆,又道:“放我下来。”
    司马廷玉慢悠悠地抱着她来回走,“下来做什么?身娇肉贵的,干脆长我身上得了。”
    “像什么话。”她从他身上跳下来。
    司马廷玉怀中落了空,怅然道:“有事‘廷玉’,无事‘司马班’。怪不得疯子会说女子无情…”
    话还未讲完,她又凑过来,像刚刚那样用力抱了他一下。
    “我跟慧心可不一样。”她道,“我又不会依附何人,更没人能左右我。‘情’什么的我还没琢磨透,可我知好歹,你这一路劳苦功高,我看在眼里,回头大大有赏!”
    “赏什么?”司马廷玉不依不饶,“臣可不缺那金银几两。”
    萧扶光展颜一笑,嘴边两对梨涡眼角一样弯得厉害。
    她踮起脚,凑上来朝他下巴上印了一下,不等他反应,便又入了船舱。
    司马廷玉摸着下巴,心道——就这?她打发叫花子呢。随后也跟着入内。
    尤重本以为再也见不到豆豆,没想到萧扶光竟将他的狗引到此处,欢喜得不得了。
    最为感激的自然是尤彦士,当下磕了两个响头:“多谢二位,我一介穷书生,无以为报…”
    萧扶光拍了拍胸脯,道:“你已经报了,光这份底稿就有大用处。”
    “我以为这辈子都要受檀沐庭掌控。”尤彦士感叹,“不知二位同檀沐庭又有何仇怨?”
    “简单来说,我同你经历相似。”萧扶光坦然道,“三年前檀沐庭将我所请名医杀害,以致我娘病逝。”
    尤彦士皱了皱眉头,试探着问:“可是桃山老人?”
    “你竟知道?”这下轮到萧扶光惊讶。
    尤彦士容色变得异常严肃,努力想了一会儿后才道:“檀家在济南一带很有名望,这位檀沐庭此前我亦听说过。不过在我见他本人之后,总觉得他很奇怪…”
    “何处奇怪?”萧扶光忙问。
    尤彦士答:“东昌距济南不算远,两地口音差距并不大。檀沐庭话少,说话时却字正腔圆,有些奇怪…说哪里奇怪,我一时还真想不起来…”
    “他说话时从不点舌?还是有多种声调?”沉默一旁的司马廷玉忽然抬头。
    尤彦士一回想,猛点头道:“不错!就如你所说——他说话时舌头很重,感觉抬不起来。且有时一字多音,绝对不是济南一带人。”
    萧扶光又问:“也就是说,你遇到的檀沐庭,极有可能并非檀沐庭?”
    “这也正是我为何会说桃山老人。”尤彦士道是,“据我所知,桃山老人不仅医术了得,他最大的本事便是能生肉——若有人面部烧毁烫伤,他能割股、臀间肉替人缝合,使容貌恢复如常。坊间曾有传言,若缝合脸皮,便能使容貌与另一人有八分相似…”
    尤彦士的这番话令萧扶光脊背发冷。
    “你的意思是,若有一人去寻桃山老人,将真正的檀沐庭的脸皮缝到他面上,这样一来就可以扮做檀沐庭?”
    如若真是如此,那么她所打听到的便完全说得通——二十三年济南暴雨,檀沐庭与济南考生一齐赴东昌府参加秋闱,中间他从山坡上滑下后失踪,再出现时便是如今的假檀沐庭。
    假檀沐庭想要永远保守秘密,必不会留桃山老人性命。
    第153章
    欲海迷津(七)
    “如今的檀沐庭应是打听到我当初多次押题必中,才蓄意接近于我,为的便是阻碍我秋闱,而他取而代之。”尤彦士继续道,“我可以确定,现在的檀沐庭绝对不是济南人士。外地人或许听不出他有口音,但我在东昌三十年,还是能分辨得出的。”
    说罢,他俯身再一拜。
    尤重见了,也拉着豆豆跟着拜倒。
    “自古文人相轻,我尤彦士素来坦荡,既没有那个命,也不强求中试。”他抬头郑重道,“可檀沐庭欺我在前,下毒害死我娘在后,心肠实在歹毒!如今他身居高位,又得陛下宠信,我无权无势,撼动不得他半分。二位气度超凡,又是因他而来,定能铲除这万恶之人!”
    “我同你一样,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定不会让他继续逍遥法外。”萧扶光扶起他说,“多亏有你,只要我拿出底稿,就能证明他秋闱作弊。可如此一来你就是联合舞弊,轻则流放,重则处斩,所以…”
    “姑娘苦心,在下明白。”尤彦士看着尤重,微微一笑道,“现在我就带重儿离开,从今往后,世间再无尤家父子。”
    萧扶光点头:“如此甚好。”
    舵工将船锚收回,长篙一撑,船缓慢离开河岸。
    尤重站在船头,脚边跟着豆豆,手挥得比豆豆尾巴甩得还要快。
    萧扶光也冲他挥手。
    “走喽!”舵工一喊,船顺水而下,急速前行。
    尤重奔到父亲身边,问:“爹,咱们去哪儿呀?”
    尤彦士将他抱在自己膝头,笑着问:“重儿想去哪儿?”
    尤重想了想:“我想去看海。”
    尤彦士点头:“那咱们就去东海。”
    尤重好久未同他说话,今日像有说不完的话似的,一直问他。
    “东海离这儿远吗?咱们能到吗?”
    “能。水是活的,只要沿着水路走,早晚有一天咱们能到东海。”
    “那要多久才能到呢?”
    “难说,或许要几个月,或许要几年。毕竟爹也没出过远门。”
    “只要能跟爹在一起,多久都没关系。”
    -
    送走了疯子父子,萧扶光与司马廷玉也要回济南。
    “阿扶,上来。”司马廷玉站在马前朝她伸手,“咱们再不回去,他们怕是要疯。”
    萧扶光歪头:“我自己没有马?非要骑你的?”
    “还没回去,现在就嫌弃上了?”司马廷玉抬了抬下巴,“烧得稀里糊涂的时候才知道要依仗哪个,可病一好了,马上就翻脸不认人——我看你就该病着。”
    “你敢咒我?”
    “臣不敢。”
    夕阳泻下金光,均匀地洒在水上。一人牵一匹马,于河畔缓缓并行。
    只要一侧首,司马廷玉便能看到一张姣好静美的芙蓉面。
    “廷玉。”她忽然开口问,“我是不是很任性?”
    “岂止任性。”司马廷玉挑眉答曰,“听不得劝、肆意妄为、独断专行、脾气大,还总爱用半拉眼来瞧人…”
    萧扶光停下脚步,仰起头来瞪他。
    她眼睛黑得发亮,瞪起人来还是有几分威仪的。只是太年轻,额头两颊鼻尖嘴唇无一不透着饱满润泽之光,勾人心弦可以,震慑人还是有些不够。
    “是你让我说的。”司马廷玉耸肩。
    “得得得,我自找的。”萧扶光闭紧了嘴巴,牵着马大步走向前去。
    还没走出两步,后面人便跟了上来。一阵天旋地转后,她被司马廷玉抗上肩头。
    小阁老好一副宽肩,扛人如同将换下来的衣服甩上来那样简单。
    只是萧扶光肚子硌得难受。
    “放我下来!”她捶他背。
    “说你两句还生气,真个矫情鬼。我不说,早晚自有人说,你当太极殿前那群大红袍是干领俸禄的?文臣都成精了,骂起人来一个脏字儿不带,就能叫你难受死。”司马廷玉被她锤得说话声都带着颤颤的尾音,“现在先习惯我,我保你日后舌战群儒。”
    “我不要舌战群儒,我要你心服口服。”萧扶光说着,伸手又去拧他。
    只是司马廷玉一身的腱子肉,她拧不动。
    不过女人总有女人的办法,那就是薅头发。
    小阁老有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此时被束在冠中,正随风飘扬。
    萧扶光刚扯下来几根,便感觉自己屁股上便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