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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张国强拍了拍姜糖的肩膀介绍,“姜博,我们科最年轻的博士,昨天小姜医生应该也和你沟通过了,你后续有什么诉求都可以和她说,能力范围内我们尽量满足。”
    姜糖笑着点头示意。
    面前三十出头的女人动摇不决,她搂着身边依偎过来的孩子,垂头不语,那身杏黄色的苏绣旗袍衬得她人温婉纤弱。
    离开房间前,原本害羞怕生缩在女人手臂后的男孩突然追上来,拉住姜糖白大褂的一角,一双大眼睛怯生生的。
    姜糖歪头好奇地等他说话。
    男孩年幼,不懂母亲所忧,回头探了眼失神的母亲,悄悄把掌心的糖递过去,稚嫩的手围在嘴边,“医生姐姐,糖给你。”
    姜糖未及感动,男孩先皱脸小声说,“妈妈不让我吃糖糖,姐姐你替我藏起来,晚上等妈妈睡着了,我再偷偷找姐姐要。”
    脑子倏地闪过一幕将苏未苏的记忆。
    姜糖竟觉得这样的事情似乎什么时候曾经发生过,偏又想不起更多。
    她接过男孩手心握温热的糖,答应,“行,那你要乖乖听妈妈的话,不然姐姐就把你的糖吃掉咯。”
    姜糖揉揉男孩顺软的短发,哄道,“回去吧。”
    “姐姐再见。”男孩噔噔噔跑回黎婉婉身旁。
    就在姜糖即将带上门的瞬间,黎婉婉叫她,“姜医生。”
    -
    姜梨满和徐怀风婚姻关系正式破裂前,有好几年的貌合神离,那几年里,姜糖已经跟着姜梨满,姜梨满离世后,姜糖就再没有关心过她这个生父的信息。
    可能总归是亲血脉,再怎么刻意去忽视,偶尔听到身旁有姓徐的人,姜糖的心跳还是会下意识快跳几下。
    从黎婉婉手里接过手机,听她介绍,她的丈夫姓徐,姜糖有短刹惊诧,想进一步追问她丈夫全名,到底没唐突。
    “徐先生,你好,我是京一医妇科的姜医生。是这样的,你老婆昨天在我们科办了住院手续,这次冒昧联系你,是想和你说一下你老婆的情况,你那边现在方便说话吗?”
    “方便,你说。”男人的嗓音平静冷漠,听不出丝毫的担心和意外,每天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姜糖早不该有太多的波动,这会难得没定住,是因为这声音,太像她的生父:徐怀风。
    可惜那边的人没有多说话,姜糖没法再次确认,她很快找回状态,委婉简洁表达致电来意。
    那边的人太好说话,一口答应,“没问题,那我们明天见面聊。”
    倒显得黎婉婉的忧虑小题大做。
    甚至有种不安,这位徐先生,是冲着她来的。
    这种不安,掺杂在祁清淮这两日信息明显减少的沮丧里,实在不好受。
    姜糖站在窗旁,失神地望着窗外黑白分明的公路。
    陌生的,却又熟悉的。
    人好像总是在不同的地方,某个拐角,某个尽头,为某一帧似曾相似的画面短暂地恍觉回到从前某个地方,想起过去一些难忘的人和事。
    被回忆束缚得透不过气的片刹,姜糖第一时间想到某个人。
    ——明天回来吗?
    消息发出去,姜糖仰头长长吐了口气。
    「q:难讲。」
    对面很快回复,快得仿佛他此刻就在看着手机,这就是他内心最真实的回答。
    那就是不回。
    姜糖丧气,指尖盲切出界面,以致错过了交臂进来的那条消息。
    「q:尽量。」
    翌日约定时间。
    错觉成真。
    姜糖从来没有想过,再次和自己的父亲见面,身份会变成医生和患者家属。
    谈话室里,她坐在三人的对面。
    温婉的女人,昨夜偷偷找自己拿糖吃的男孩,还有她陌生的父亲。
    温馨的一家三口。
    显然,她父亲没有告诉他的现任妻子,她的身份。
    这也挺好。
    姜糖同样装作不认识,客观交代黎婉婉目前的病情以及下一步的治疗方案。
    “那你们考虑清楚,明天前告诉我们,你们的决定。”姜糖起身,“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你们可以回床位了。”
    “姜医生,等一等,我还有些事情想和你聊一下。”徐怀风示意黎婉婉先回去,黎婉婉低头想把孩子带回去,徐怀风牵着小孩的手,“小琦跟我,你自己先回去。”
    黎婉婉轻点头,带上门出去。
    “小琦,叫姐姐。”徐怀风提了提和小孩子相牵的手,示意他叫人。
    “姐姐。”小孩不懂今日这句姐姐和昨日的那句姐姐有什么不同,叫得甜滋滋的。
    姜糖不至于将情绪迁怒到孩子身上,她朝小孩子笑笑,再看向徐怀风,眼底的温度一瞬消失。
    “冉冉,你妈妈怕你孤单,一直想再给你添个弟弟妹妹。你看,现在你有小琦这个弟弟了。”徐怀风操得一手好感情牌,他嘴里出来的真诚,只能骗骗局外人。
    “你别提我妈妈。也请你不要试图用她来道德绑架我。”姜糖冷冰冰说,“小孩子在这,有些话我不想说得太
    难听,你要是聊这个,那不好意思,我还有工作要忙。”
    姜糖抬步欲走。
    “冉冉,爸爸知道和你结婚的是祁清淮。”徐怀风毫无征兆一句,姜糖心下立即警铃大作。
    虽然不知道徐怀风哪里知道这些,可他大费周章调查,绝不会无所图,果然,多一秒他都等不及,生怕再没机会攀上,“爸爸的公司最近资金运作有些紧张,他们家是开银行的,你看能不能……叫女婿降一降息点先帮爸爸渡过难关。”
    “女婿?”姜糖冷斥,“看来徐先生多活了些年还活回去了,都做起和资本家讲感情的梦呢?”姜糖讽刺,“姜家那一大笔钱,这么快你就消化完,是又饿了?”
    虚伪的面具被撕烂,徐怀风表情挂不住,他拍拍小孩的背,“小琦自己去找妈妈,爸爸一会来,爸爸和姐姐有事要说。”
    小孩清着一双和姜糖一样的眼睛,抬头左右望望,然后重重点头,小跑出去。
    谈话间的门打开又合上。
    徐怀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冉冉,血脉是砍不断的,在这个世上,你、我、小琦我们三个才是最亲的亲人。”
    “最亲?”姜糖犯恶心,“怎么,你的续弦不是你的亲人?那她算什么?外人?按照徐先生的逻辑,我和我丈夫不过也是同床异梦的外人。”
    “就因为是外人,所以你才要帮你的血脉至亲。”
    “徐先生还是和以前一样能说会道。”想起从前的一幕幕,姜糖惊叹原来真有人脸皮能厚到这种程度,她话也不留余地,“但我这个人天生亲缘薄,最不念情。”
    “不要犯傻冉冉!你以为他祁清淮这几年不停在你身上花钱图什么?你妈妈那个自私的女人算计他,你真以为他们这种人会心甘情愿被你算计?他不过把你当成人形貔貅,让你替他挡灾!换自己的事业蒸蒸日上!”
    “你别提我妈妈!自私的是你!”姜糖第一次听到人形貔貅这种说法,但徐怀风三言两语已经把这个词的重点摘炼出来。
    人形貔貅真假先说,她就不信徐怀风的话,也不想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养花人摘花难道不是天经地义?既然都注定要挡灾,给谁挡不是挡?那我情愿选一个对我百依百顺的。”
    想到什么,姜糖走出几步,半回头,“希望你做个好父亲好丈夫。”
    -
    和港区不同,京市的冬日很冷,有雪,有冰。
    姜糖走在刹什海边,黑夜赋予了沿途灯光绚烂的尾巴,冰面是它们的舞台。
    可低温凝固了它们的尾巴,不似维港,一年四季,晚风一吹,灯光的尾巴总在海面摇摇晃晃闪着碎钻。
    姜糖独自穿梭过嬉闹的人群,欢声笑语和她无关,但看着别人幸福,自己嘴角也无意识上扬。
    今夜何知梦加班,原本想约她散心的计划落空。
    长大有时候很烦,各自为生活奔波,休息的时间也难聚在一起。
    “叔,素描画一张多少钱?”难得见这种天气还有人愿意支个摊给人画画的,姜糖看着地面展示的各种人像,忽然有点好奇,别人笔下的自己,尤其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
    “50一张,什么都能画,20分钟内画完,不满意免费重画。”
    “那给我画一张。”姜糖爽快坐到小塑料凳上。
    画师出图很快,用时不到20分钟。
    姜糖拿着新鲜出炉的画像,怎么说,有被惊艳。画师并没有完全写真,反而在她耳边还有胸前添加了花束,虽然她不太懂美术,但画工精湛,她什么也没说,师傅也很会抓重点,好似摸透她的想法,重墨都放她眼睛上。
    画里,她的人像浮在花上,眼睛在笑,再细看,又有几分直达心底的落寞和释然。
    原来,外人都能看出来,但她父亲看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