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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冷白的电光刻出男人深邃的眉眼,有短暂的错觉,他是掌管雷鸣的神。
    和他不是初见,却每次都能被他惊艳。
    轰隆——
    紧随其后的轰鸣拉回了姜糖的神思。
    见她迟迟没有降下车窗的意思。
    长身玉立的男人抬腕,屈指,轻扣了三下车窗。
    姜糖呼吸微滞,慢半拍反应过来,颤着指尖去摁控制车窗的按钮。
    淡黑色的车窗匀速沉到底。
    没有了玻璃的阻隔,男人周身的压迫山一样倾倒过来。
    “姜小姐。”男人生分又礼貌地叫她。
    为强大的气场所摄,姜糖瑟缩了下,本能地低嗯了声,一副乖乖听训的模样。
    确认她愿意好好说话,男人低磁的嗓音慢慢从喉间漫出。
    “我需要一个合法的身份,去还一份恩情。为期四年,期间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包括但不限于和别人谈恋爱。”
    语气正经严肃,分明没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却又让人明白感受到他在努力放低姿态。
    姜糖启唇,准备说些什么。
    一滴沾染初春寒意的雨水,顺着男人漆黑的伞沿坠落。
    啪嗒——
    碎在她手背。
    男人颀长的身影忽然消失在那片冰凉里,余下一把尖酸刻薄的女声。
    “还真和你妈一样蠢,放着有钱人不嫁,净挑些歪瓜裂枣。”
    “请些便宜饭,就在科室装嫁了个有钱人,可别又是离婚收场。”
    ……
    姜糖蓦地惊醒,第一眼看见的是熟悉的星空顶,刚巧,一颗流星在她睁眼的瞬间划过,梦境带出来的恍惚惹得她皱了皱眉。
    缓了阵,她才清醒自己正在男人的车上。
    这辆幻影静享苍穹是婚后男人特意为她买的,算是他们“地下接头”的一个秘密基地。
    不止隔音和私密性做得很好,黄金定制的bespok扬声器外盖,车顶刺绣的脉冲星星云,以及真陨石镶嵌的中控音量旋钮,都在最大限度弱化时间空间的概念,以致她站了一天连台手术,上车没多久就睡着了。
    六点三十九分。
    她睡了快二十分钟。
    姜糖看向窗外。
    车停的位置是医院后门的一条死胡同,医院后门封闭后,平常没什么人会往这边来,天黑后,只有几只低暗的老路灯照着萧瑟的街景。
    她收回漫无目的远眺的视线。
    咫尺前,漆黑的防窥玻璃面倒影着边上她已婚三年多的丈夫。
    他们的事说来简单,姜母临终托孤,让他护她四年周全,按照约定,剩下不到四个月,他们就能和平散伙。
    扪心自问,这些年,男人对她照顾入微,有求必应,是真的兢兢业业在还她母亲的恩情。
    对他,姜糖说不明白是什么感情,但如果继续和他过下去,她不是不愿意。
    可能是习惯了,她懒得重新去适应新的生活方式。
    又可能,有地方可取暖真的比孤身一人好太多,她想留住点什么。
    小的时候,有个大师给她批过命,说她二十四岁前近亲缘薄,最初她不信,可后来桩桩件件,仿佛都在无形同她印证这四字。
    幸运的是,她一路走来,屡逢贵人。
    而她这个名义上的丈夫,该是她这几年最大的贵人。
    她知道自己多少有些无赖,最开始不愿意和他结婚的是她,现在舍不得和他离婚的也是她。
    但他身上好像有一种神奇的魔力,靠近他,时间的流速似乎就变得和外面不同,像是从囫囵匆忙的现世纪倒退回那个车马很慢的年代。
    待在这辆车,这个男人的身边,不愉快的心绪都能得到净化。
    所以除了固定每月向他做月总结以外,这一年,只要她想,都会要他连人带车候到医院外,她好趁着午休或者饭间溜出来,小憩一把。
    毕竟也是他亲口承诺的,婚内期间她可以做任何事。
    男人不会催她,都是等她睡够自己下车,看她回去他才让司机开车。
    大抵他的好耐心,会保持到他们婚姻结束。
    一个甚至允许她婚内随便玩的男人,想来这段婚姻对他来说,就跟工作上的项目一样,双方履约办事,到期清货两清,只要对方没有违反合约,多的事,他根本不屑于管。
    手腕如此凌厉干脆,想要找点什么借口和他继续产生关系,的确不是件易事。
    姜糖小幅度偏头打量他。
    隔着扶手箱,男人一身熨贴合体的西服,闭着眼,不知是小憩还是假寐,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还架着,身体松弛后靠椅背,长腿前舒,两手十指交扣放在腹部,左手无名指的婚戒若有似无地泛着光。
    他那边的窗外,院区的路灯光被道道铁栏杆切成条状,浅浅在他俊隽的侧脸落了个影。
    一时竟叫姜糖挪不开眼。
    车内正放着经典的港乐曲目,他好像很喜欢旧时胶片略带沙沙的音质,极佳的车载设备流淌出的旋律都刻意保留了那份独特的味道。
    后排没有开灯,只有门板透光孔和车顶有微暗的光,立体环绕的音响播完上一曲,自动播放下一曲。
    吉他贝斯配合架子鼓一拍一拍敲着前奏,卫兰深情缱绻的声音婉婉浮动在密闭的车厢。
    “淡淡然掠过
    神秘又美丽
    它仿似骤来的雨
    我也难自禁抬头看你
    ……”
    跟着暧昧的曲调,不知为什么,姜糖又想起那个雨夜。
    ——两人一坐一立,隔着车窗对望,他身后,是旷远如墨涌的天幕。
    想着,身旁男人那股淡淡的木质调冷香似乎馥郁起来,呼吸间,姜糖只觉脑子晕乎乎的,有莫名的情绪在胸腔起伏。
    两首曲子接档的空隙,她突然开口叫那个被盯了一首曲子的男人。
    “祁清淮。”
    粤语是她母语,许久未曾说过,可想说时依旧那么自然而然,如将醒未醒的呢喃,随后那句鬼话也就这么脱口而出。
    “我钟意你。”
    车后座瞬间掉进真空。
    后知后觉自己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姜糖耳根脸旁倏地热意猛飙,几度颤唇想要解释,却又发现无从解释。
    心一横,干脆破罐子破摔,准备在假话后剖白心迹“要不我们试着继续过?”
    始终阖着眼的男人先看过来,金丝框眼镜后那双黑眸静静锁住她,标准的港腔粤语没有半点起伏,显然一个字也没信。
    “我记得姜小姐钟意好多嘢,vca嘅高珠,三厘米嘅高踭鞋,巴拿马翡翠庄园嘅红标瑰夏……”
    听着男人一一陈数,凝滞的气氛复通,几秒前的局促消退,姜糖反而坦荡起来,脸不红心不虚地倚着扶手箱迎过去,故意夹起声:“佢哋系钟意,但你系最钟意!”
    面前的姑娘生的一张港风脸,她若是想进军演艺圈,就一妥妥大青衣。
    不笑的时候,艳媚中勾点恬静,随便往那一坐,就是焦点,笑的时候,一双桃花眼清滢滢望着你,像藏了两弯月亮,纯欲得要命,真杀人放火都是她冤枉。
    比如此刻,明知她说的并非真话,她笑眼看来,祁清淮一反往常没有继续拆穿她。
    无他,眼下情形更像他欺负人。
    豺狼虎豹堆里待久了,身边形形色色的假话听了不少,他不至于为小姑娘一句玩笑话较真,可她强掩心虚的模样着实鲜活得有趣,尤其他注视的时间越长,那姑娘明眸里细微晃动的狡黠愈盛,像极傲娇讨食的猫。
    揣了心思,但不讨人厌。
    祁清淮为此多看了她两眼,耐心等她后话。
    结果那姑娘光笑,迟迟不接话,仿佛真的只是单纯表达爱意。
    小人之心的是他。
    片刻后,他哂出声笑,转头眸色深深地瞰远。
    既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
    电梯抵达住院部19楼,感应门朝两边打开。
    姜糖踩着三厘米的缎面高跟鞋朝东区妇科的方向走去,一边低头挑外卖一边还分心腹诽年龄大的男人果然不好骗。
    从前都是别人和她表白,她第一次和人表白就这么不了了之,偏他那一声意味不明的笑还见鬼地反复在她耳边单声循环。
    她那句钟意有那么不真诚吗?
    咕噜噜——
    六个多小时没进食的肚子发出响亮的抗议声。
    往常饭点前后来,祁清淮多多少少都会从她喜欢的餐厅给她捎点东西,让她拿回医院解决温饱。
    有时是正餐,有时是下午茶。
    这回不过是胡诌了一句,她下车都故意一步三回头提醒了,他居然无动于衷,就让她空着肚子空着手回去。
    纯粹就是报复,摆明就是不信钟意他的鬼话。
    幸亏最后一句话没说出口。
    不就是离婚,离就离,谁离了谁不行?
    离婚还能分他一半身家。
    姜糖正要美滋滋地畅想成为单身小富婆的好日子,忽然记起他们婚前好像签过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