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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苏皎倏然吐出一口气,全然瘫软在了地上。
    大起大落之后,她眼中的泪几乎控制不住地落下,她在闻到那阵清香的时候便知道了是什么。
    剧毒之药,吃下半个时辰内便会暴毙而死,与她将要吃的假死药会呈现出同样的症状。
    却会痛苦百倍。
    “有没有觉得哪……哪疼,或者不舒服的地方,你还有没有吃别的药……”
    她眼神慌张地落在谢宴身上。
    他似乎犹是无知无觉的样子,蹙眉为她擦泪。
    “怎么哭了?不是要出去吗?”
    他稍一用力,苏皎娇小的身子便被他抱进怀里。
    她哈着气,眼中的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她用力地攥着谢宴的手臂,沉在自己的思绪里拔不出来,也没有答他的话。
    谢宴便笑着,似是心情很好,手上沾满了她的泪,他便垂着头,用冰凉的唇去舔舐。
    她脸颊因着焦急而变得发烫,骤然沾着了他的唇,便被激得瑟缩了一下。
    那滴泪顺着脸颊滑落到脖颈。
    他垂下头,吻落在她脖颈,细细密密,又带着发痒的酥麻和一丝刺痛。
    稍一用力,一道齿痕和他手腕上的相映衬,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里,谢宴终于满意地抬起头。
    苏皎始终没有说话,只有眼中的泪一点点滴落下来。
    *
    天将明,宫外一直没有等到来人。
    苏惟眼中闪过焦灼。
    他的妹妹一向听话,昨晚他晓之以情,这世上唯独他们是最后的亲人,妹妹一向想要出宫,这次他将最后的犹豫都斩断了,她没有理由不出来。
    “必是谢宴挡住了她的步子。”
    苏惟喃喃了一句。
    昨晚看到谢宴之时,他便猜着这件事不会很顺利,那男人心机深沉又狡猾狠心……
    苏惟蓦然闭上眼。
    “按第二步计划行事。”
    天边最后一抹暗光落下,朝霞洒进了窗棂内,映着屋内衣摆交缠在一起的两人。
    苏皎的呼吸从急促渐渐变得和缓,她呆滞的目光移到谢宴身上,还未说话——
    “皇子,皇子妃,奴才奉命送来今日的膳食。”
    一个太监模样的人从殿外走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
    谢宴颔首任对方进来了。
    太监将托盘放到了他们面前的桌子上,却没直接离开,反倒将那一蛊热气腾腾的鱼汤端来。
    “这是今日膳房特意做的鱼汤,皇上吩咐了给殿下补一补身子。”
    太监躬身站在他面前,谢宴正要抬手去接——
    “谁让你送的?”
    他怀中的苏皎直起身子,目光刹那落在太监身上。
    太监与她对视,轻轻一笑。
    “皇子妃,自是皇上的命令。”
    苏皎蠕动了一下唇要去端那鱼汤,太监却不经意地避开,腰间令牌一晃而过,苏皎刹那僵直了身子。
    “皇子殿下,请。”
    她不再动,太监便以为是默许,端着鱼汤再次递给谢宴。
    谢宴抬手欲要去接,苏皎蓦然打翻了他手中的托盘。
    鱼汤从碗里洒出来,哗啦倒在了地上。
    也溅了那太监和谢宴满身。
    “皇子妃?”
    太监的语气已带了几分试探。
    小姐明明已看到了他的令牌,该知道他是来帮她的。
    谢宴也看过去,浅浅笑道。
    “怎么了?”
    “失手。”
    如是说着,她的情绪又紧绷了起来。
    “你出去。”
    “什么?”
    太监错愕地抬起头。
    “我说你出去,不必再送汤了。”
    地上浓郁的汤汁让苏皎看得遍体生寒,她颤着声又重复了一遍,那太监只得弯身。
    “是。”
    才退开半步,瞧见谢宴偏头给苏皎顺背,那太监眼中闪过几分精光,匕首从袖中脱手而出,闪着寒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了谢宴的背。
    苏皎抬头顿时瞪大了眼。
    “谢宴!”
    她下意识要挡在他面前,却不及谢宴反应的速度更快,苏皎只觉腰间一紧,谢宴揽住她转了个弯,地上碎掉的碎片飞向太监割喉毙命,同时他闷哼了一声,浓郁的血腥味便弥漫开。
    苏皎没想到那太监那样大胆,心中亦是骇然,急忙从他怀里出来去扒他的衣裳。
    “怎么样?你怎么样?”
    谢宴将外衫脱去,原本孱弱的脸上更苍白,苏皎心中的愧疚一时如潮水般涌上来。
    “快来人,长林,去拿药,去后殿拿我的药!”
    长林推门进来,瞧见这一幕也是吓得不行,他连忙应了一声往外跑,越出门槛,瞧见在殿外一角面无表情守着的长翊。
    “你怎么能让那样的刺客混进去给殿下送饭?”
    他又怒又急,忍不住斥道。
    长翊面无表情抱剑站着。
    “你以为殿下不知道吗?”
    “什么?”
    长林再问,他已不吭声了。
    从那太监执意要进来的时候他便知道了此人不对劲,站在窗子外请示主子,这人是苏家的人,自然不能放进来。
    可牵扯着皇子妃,他便想请示是直接杀了还是赶出去。
    谁料主子看罢他的暗示,嘴
    角却扯开几分笑意。
    “放进来。”
    他无声地朝长翊开口。
    “他的那碗毒汤,和他的匕首,都放进来——”
    *
    衣衫褪去,苏皎看到那背后极深的伤口,又是一震。
    她抿着唇,一点点将背后的伤口清洗好,又上了药。
    经此一事她几乎是心神俱疲,莫说走路,便连说一句话都疲惫得厉害。
    她的哥哥,她赖以信任,相处了这么多年的哥哥,她头一次,这样看不懂他。
    娘在后山的坠崖他绝对撒了谎,紧接着娘亲去世,他便提出要她假死出宫。
    可那样凑巧,在他开口说离宫之事之前,娘在他的院子里就留下了字迹不要她出宫。
    娘为何未卜先知?
    还是说……她提前知道了什么?
    心中原本就倾轧难抉的答案在此时又闪现出,不远处那太监的尸体已被长林拖出去了,苏皎无声地看向门外。
    她知道,那里依旧有人在等。
    只要她不出去,就会一直等。
    苏皎目光落在谢宴身上,他上了药,此时正伏在榻边,似乎睡得正好。
    这是个……极好的时机。
    泠泠作响的环佩声由床边及至门外,身影消失的刹那,伏案睡着的谢宴蓦然睁开眼。
    依旧是后殿外的那长梯处,苏皎才站到下面,墙沿上便探出一道身影。
    “皎皎。”
    “哥?你怎么亲自来了?”
    苏皎显然没想到来的是他,眼中闪过错愕。
    苏惟将她上下打量了遍,焦灼的神情才算散去。
    “那太监失手了吗?你可有恙?”
    他张口提及那太监的事,苏皎眼中情绪复杂难分。
    “你不是说……给谢宴的是昏迷的药吗?”
    “我……自然是昏迷的药,皎皎以为是什么?”
    苏皎的医术是学了个皮毛,苏惟知道以如今她的医术绝对看不出端倪的。
    他目光定定地看过去,正如他说苏母坠崖心绞的那天一样澄净又平缓,若不是苏皎是重活一世,并且已经知道这是毒药,那她多半又会被再骗一回。
    苏皎滚动了一下喉咙,张口想要拆穿此事,可话到了嘴边,知道他再不会对她说实话,她便又沉默。
    “太监带进去的是什么?”
    她仰着头,兄妹两人目光落在一处,苏惟面色不改。
    “和那是一样的药。”
    “没再让他做别的吗?”
    那匕首和药她都看得清楚,苏惟是真想要谢宴的命。
    为何?就为了她出宫?
    她看着苏惟,想若是他此时对她坦白,将她所有的困惑都解开,她便……
    “没有。”
    短短两个字落下,她呼吸一窒。
    她看着这个认识了两世却又无比陌生的哥哥。
    也蓦然觉得出宫这两个字犹如一个套好的圈子,不动声色地摆在她面前引诱。
    他朝她伸出手。
    “走吧,皎皎,将药吃下去,出了宫便是你一直盼望的自由和娘临走前最后的心愿,你不会再被束缚,不必留在这里做什么皇子妃,往后天宽地广,你做什么,哥哥都陪你。”
    这番话戳在她心头,苏皎看着那双手。
    这是她从小到大无比信任的哥哥,是娘亲走后她最后的亲人,他带着她最渴望的自由朝她伸手。
    而背后,是他费尽心思的筹谋,甚至连娘亲之死都不曾守灵也要日夜忙碌,他那般想帮她出去,为此不惜对她名义上的夫婿下手。
    喉咙滚动,情绪不断翻涌,终于在他的手到她面前的刹那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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