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妈妈你就可以多看看我了。
    他看到三岁的孩子眼中充满期待和渴望，像是希望得到一个温暖的拥抱，或是一个安慰的吻。
    但温柔的母亲只是冲男孩笑了笑，然后掀开玻璃罩，铲掉了那些小草。
    ——这些不是好小草。
    ——它们是杂草。
    ——需要拔掉。
    顾决看到男孩眼中涌出失望，他沮丧地低下头，呆呆地望着垃圾桶里被丢弃的小草。
    年幼的孩子无法理解大人世界的价值判断，但已经成为大人的顾决，当然明白：母亲没有做错什么。
    她已经尽到了一个母亲能尽的所有义务，或许有时候她的心思不够细腻，对孩子情绪变化的感知不太敏锐，但她真的已经做得很好了。
    可那时的自己，也是真的伤心失落。
    虽然童年的心事终会随着年岁的长大，被尘封进记忆的黑匣，甚至永远不会再记起，但总有些东西，还是隐秘地留下了。
    就像印在雪地上的脚印，虽然雪融之后了无痕迹，但总有人记得：那枚足迹，曾经存在过。
    眼前的画面突然如水波般，荡漾模糊，等顾决的视野再度清晰，他所在的场景已经变了。
    他站在了一个新的房间里。
    视线扫视一圈，顾决微微一怔。
    这里他来过。
    是在上一个清晰梦中，他梦到过的那间书房。
    条件反射地，顾决看向窗外：和印象中一模一样的庭院，但这次冉思没有站在庭院门口，那里空无一人。
    不，有些地方和上次不太一样。
    顾决在窗前调整了一下视角，看到庭院角落多出来一个温室小花房，在花房大门上，挂着一个门牌。
    他眯着眼辨认了一会儿，好像是写着……研究室？
    好端端一个温室花房，怎么会取个“研究室”的名字？
    果然梦都是没有逻辑的。
    他走到书桌前，这次的桌面上，也摆着一张明信片。
    看清那张明信片的背景图时，顾决不由一怔，因为他认得这张图。
    是冉思傍晚和自己同行时，拍的训练场图，当时冉思拍完后，还特意给自己看过。
    顾决想：这个梦，在这种时候似乎又很有逻辑——他知道冉思对这张照片很满意，如果冉思真的要寄明信片，肯定也会选择他自己满意的图片当背景吧。
    顾决拿起明信片仔细看了看，都说梦境是没有细节的，但图片中处处都是细节：飘扬的风沙，残阳血色的天空，还有那种肃杀萧瑟的氛围，哪儿哪儿都和现实中的照片对应得上，几乎一模一样。
    ……这个梦有点厉害。
    顾决翻过明信片，最先看到的，是一朵扬着笑脸的可爱小花。
    很幼稚的简笔画，但异常有感染力，看到那只握着花朵的小胖手，以及旁边备注的文字“送你小花花”，他忍不住就想到了不久前看到的回忆，以及回忆中那个沮丧失落的小男孩。
    如果冉思也看到了这一幕，大概的确会送“自己”一朵小花花，并想着法把难过的小朋友哄开心吧。
    顾决忍不住微笑起来，突然又一怔。
    因为他意识到：这只是自己的梦，冉思根本看不到自己的梦境，也不会知悉自己的过去，为什么自己会梦到冉思对自己梦境回忆的反馈？
    这符合梦的逻辑吗？
    顾决微微皱眉，他隐约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具体不对劲的地方。
    暂时压下这丝疑惑，他继续看明信片上的文字内容。
    【你想怎么过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
    自己居然这么不要脸吗？做个梦还提上要求了，非要让冉思写信来征询自己的意见。
    顾决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拿起旁边的笔，迟疑片刻，在下面写道。
    【任你安排。 】
    至于第二个问题……他看了看那朵微笑的小花，眼底浮出一丝笑意。
    【我已经收到了很好的礼物。 】
    *****
    规律的生物钟，让顾决在清晨准时醒来。
    他去卫生间洗漱，刷牙的时候，忍不住又回想起昨晚的梦。
    太清晰了。
    他不是没做过梦，但在梦里能那么清醒有觉知，且醒来后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情景和细节的梦，他至今只做过两次。
    而这两次，恰好都是在同一间书房里，阅读冉思写给“林夜星”的明信片。
    更神奇的是，只要他闭上眼睛，微微一回想，那两张明信片的样子就能出现在他脑海中，仿佛它们已经储存进了大脑空间，可以被随时翻阅或调用。
    收拾完毕，顾决离开宿舍，去兵团带队晨练。
    他的行程安排得很满，临近中午时才回到团长办公室，此时案头已经堆了一摞“外出申请表”。
    黑火兵团a级以上的精神力者共46人，交上来的表格有45张。
    剩下没交的那个人，是顾决自己。
    他将这些表格放到一边，刚坐下来，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
    冉思推开门，走进来。
    “顾校，我来交外出的申请表。”
    顾决点点头，接过青年递来的表格。
    “顾校您看看我写的行不行，哪里填的不对，我再改。”
    顾决看向表格中的内容，随即愣住。
    并不是因为冉思填写的内容有什么问题，而是这个笔迹……
    顾决猛地抬头看向冉思，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都说人的大脑无法想象出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冉思的笔迹，但为什么……为什么在梦中他收到的来自“冉思”的信件，上面的笔迹，竟然和冉思现实中的笔迹，几乎一模一样？
    第37章
    冉思正耐心等待顾决的指正,没想到对方只看了一眼申请表，就猛地抬头盯住他。
    冉思吓了一跳：“有哪里写错了吗？”
    他反复检查过的啊，该填的资料都填了,内容也没有胡编乱造——除了隐瞒这次外出的真正意图。
    顾决看着他,冷不丁问。
    “你最近睡眠情况怎么样？”
    冉思：？
    “挺好的……”
    “昨晚有做过梦吗？”
    冉思：？ ？
    “没有，我一觉睡到大天亮。”
    上司盯着自己的眼神实在太奇怪，冉思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自己黑眼圈很严重？或者是脸色很差,以至于顾老大都看不下去了？
    但自己昨晚真的休息得很好。
    “那你……”
    顾决想继续追问，问冉思有没有在梦中写过明信片之类的东西，但话到嘴边，他突然想到：如果两人真的梦境相通, 冉思知道了他在梦中写的明信片邮寄到了自己这里，会不会猜测自己和林夜星存在某种联系？
    甚至会直接猜出自己就是林夜星本人。
    ……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发展。
    沉默片刻，顾决将那份申请表放到了案头的一摞表格中。
    “没事了。”他说, “你去忙吧。”
    冉思一头雾水地离开了团长办公室。
    对顾决的反常, 他没有想太多, 因为占据他大脑更多思考空间的，是另一件事。
    ——【任你安排。 】
    ——【我已经收到了很好的礼物。 】
    这是早上他收到的明信片回复, 来自林夜星。
    第一句话很好理解：林夜星对约会和生日活动没什么想法,自己看着办就行。
    但第二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普通的客气话，还是林夜星真的收到礼物了？
    但……自己还什么都没送啊，总不至于自己寄了张明信片就是礼物吧？
    冉思本来就觉得林夜星有点惨，现在觉得对方更惨了：这家伙也太可怜了,拿到张纸片都稀罕得不行,自己哪好意思真的什么都不送。
    所以，还是得好好挑选礼物——怎么说自己也是靠对方薅了不少积分，该给的情绪价值肯定要给到位,不能辜负薅羊毛搭子的期待！
    ****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到了周三。
    这天，冉思起了个大早。
    洗漱完，换好衣服，他走到窗边的小柜子前，对着照片里的人微笑：“林夜星，祝你生日快乐。”
    摆在柜子上的照片，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四分五裂的黑白遗照，而是换上了完好的彩色照片。
    照片旁边摆着林夜星娃娃，冉思点了点娃娃的小脸蛋，笑眯眯道：“今天要带你出去玩了，开心吗？”
    自动配音：“开心！”
    “很好，很有精神！”
    冉思将娃娃装进背包，出门下楼。
    一辆黑色越野车正停在楼门口，看到穿着黑色休闲服倚靠在车前的男人，冉思愣了。
    “顾校？”他下意识四处张望了一下，“孟哥呢？”
    冉思还不知道大家竞争上岗当自己保镖的事，一直以为定好的人选就是孟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