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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沈霖缓缓往前踱步,声音渺远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闻静一怔,笨拙地碰了碰他的胳膊,“沈霖……”
    沈霖朝她笑了一下,“我当然冲过去跟他大吵了一架,他很意外,但竟然一点羞愧都没有,只命令我立刻离开,好像我才是个外人一样……也可能我确实是外人吧。”
    演唱会自然没有看成,傅弘战战兢兢地陪他一起乘上回家的高铁,看他一遍又一遍给母亲打电话。
    打到第十遍,电话终于接通。
    沈霖语无伦次地跟母亲描述父亲出轨,但是母亲只说她知道了,然后就挂了电话。
    如果他当时能更聪明点,就该明白母亲的反应并不是不知情。
    但他就是没明白。
    在这个被父亲背叛的家庭里,他一厢情愿地认为,他和母亲从此站在同一边。
    也许是他向母亲索取的感情太多了,超过了她可以给予的极限,因此在他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母亲以他从未想过的方式,戳破了他的幻想。
    那是七年前的7月19,第二天是他十八岁生日。
    他买好了蛋糕,打电话问母亲什么时候回来,电话那头沉默了很长时间,母亲终于开口——
    “沈霖你不要再折磨我了。”
    他面无表情,一字字复述道。
    “电话那边有个陌生男人叫她今晚陪他,她说好,她确认我听完才挂断电话。”
    沈霖忽然站定,凝视着面前的街道,仿佛七年前的那通电话,跨过茫茫雪色,仍旧在他耳边经久不散。
    “我妈好像比我爸更爱我一点,因为她愿意为我装三年。但她好像也比我爸更恨我一点,因为她一定要在我过生日的时候告诉我真相。”
    说到这里,沈霖下意识去兜里摸打火机和烟,但看到闻静,顿了顿,又松开了抓着打火机的手。
    “很矫情的故事吧?”他笑说,“不过当时毕竟还差一天成年,请你原谅一个未成年人的玻璃心。”
    闻静的神情有点哀伤,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不知道是说她不介意,还是说他不算矫情。
    “总之,当时情绪很糟糕,生日什么的也不想再过了。”
    沈霖轻描淡写地把那个混乱夜晚带过去。
    “但是,20号的零点,我收到了一条短信。”
    在漫长插曲后,他突然拐回正题,语速比平时更快,眼瞳因忆起旧事微微失焦。
    因此他没能看到。
    那一刻,闻静仰起头,蓦然睁大了眼睛。
    “说来有点不好意思,可能是我看了太多遍,我确实能把那条短信背下来……”
    在凌冽的冬雪中,沈霖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耳根不由自主开始泛红。
    “从遇到你的那天起,我回忆起这段时光时,想起的不是清晨六点的黎明和冷风,而是期待着和你相遇的每一次雀跃和欣喜。”
    随着他念出的每一个字,闻静感觉心脏正一点一点,被攫住。
    “谢谢你,祝你一切都好。”
    他的音调里透着风雪也掩饰不住的愉悦,连神情也跟着明快起来。
    “闻静,你看,原来我的存在,曾经让某个人觉得世界变好了一点。”
    第15章 “谁会不喜欢你呢?”……
    沈霖后来才知道,父母对于他们的联姻,并非没想过结束,但就在他们下定决心时,母亲发现自己怀孕了。
    诸多内外考量,让他们最终选择把婚姻维持下去。
    沈霖想,父母后来,大概都曾经后悔。
    所以不够在意他,因为他仅仅只是一段联姻的象征。
    并非完全不爱他,因为他确实与他们血脉相连。
    但同时也怨恨他,因为他使他们错过了原本可能的另一种人生。
    他的存在是一个多余的错误,就像安徒生童话里那粒藏在鸭绒被下的豌豆,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们,迄今为止他们都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那是他的成人礼,一场推翻了他过往十七年存在依据的惨淡冻雨,淋得他满目枯枝败叶荒唐废墟。
    但就在十七岁与十八岁之交,有人越过冻雨,翻开倾颓废园,告诉他,他也曾庇佑一枝开到黎明的玫瑰。
    原来我的存在,曾经让某个人觉得世界变好了一点。
    “而这让我觉得,世界变好了一点,”沈霖轻声说。
    攫住心脏的那只手蓦然松开,闻静心脏报复似的狂跳起来。
    透过他的眼睛,她由严冬望见了盛夏。
    好像能看到那个夜晚,在十八岁的最初,收到那条短信时的沈霖究竟有多开心。
    “我,你、那天……”闻静开口时发现自己声音都在抖,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绪乱糟糟涌上心头,已不知道该从何谈起。
    只够她慌张从思绪中抓住一条,便问了出口。
    “那你为什么没有问她是谁?”
    沈霖歪头看来:“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闻静脸色苍白地笑了下:“猜的,因为你说起这条短信,一次也没有说到她的名字。”
    沈霖微垂下头,面上竟有些踌躇。
    好像即便过去七年,十八岁时的情怯仍旧在他身上挥之不去。
    “也许是担心吧……”他犹豫说,“她好像觉得我很好,但我大概并没有她以为得那么好。”
    因此曾无数次在短信框打字又删除,最终它成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孤单心事。
    “原来……是这样啊,”闻静怔住,呼出的气在冰冷的空气里,化作一片虚无的白雾。
    回过神时,闻静发现他们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黎城一中校门口。
    两排大灯照着无人落足的茫茫白雪,阒静一片。
    她又问:“那你还想知道她是谁吗?”
    沈霖沉默了一下。
    他凝视着校门,这扇他曾经无数次进进
    出出的大门,如今即使门口大敞,他恐怕也无法以十几岁时的心情,再走进去了。
    他摇摇头,“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还是不要去打扰她了吧。”
    闻静一反平日的进退有据,又追问:“你怎么知道她不想你打扰?”
    沈霖笑了下:“谁会单恋别人七八年啊?她可能正在和别人恋爱,甚至早早结婚了也说不定,那条短信可能已经成了她的黑历史。我难道这时候跑去问人家,高中时你是不是喜欢过我?我怀疑她会给我一巴掌。”
    “有的,”闻静低下头,闷声说:“我就单恋了别人七八年。”
    沈霖心里重重一跳。
    先前聊天时她所言“温柔又善良的人”,顿时被框定在了他们曾经共同经历的时光。
    他下意识就开始回忆,究竟是谁配得上她如此评价。
    但这很不礼貌,他没有任何资格,去通过闻静的只言片语,窥伺她过去的隐晦心事。
    何况他先前冒昧劝她放弃,已经惹她不开心了。
    沈霖实在不忍心看她那副失落表情,只好尽力安慰她:“也许他只是反应慢一点,或许你去试试,说不定呢?”
    “我去试试,他就会喜欢我吗?”闻静定定看着他。
    沈霖无法替那个人做出回答,但他也确实认为,“谁会不喜欢你呢?”
    闻静一愣,得很努力地忍耐,才没让自己反问出口——
    那你呢?
    雪越下越大了,这条街他们也已经逛完了,沈霖叫了辆车,送闻静回了家。
    他撑着伞送她到单元门下,“明早我来接你。”
    闻静同他再见,“好,路上小心。”
    回到楼上,闻静立在窗边,看到那个手执黑伞的身影绕过一栋楼,消失在视野里,这才重新拉上窗帘。
    但也并没有去休息,而是进了次卧。
    次卧被她装修成了工作室,摆满了画架和各种参考模型。
    她走到尽头的书柜,拎出一只纸箱,翻找片刻,拿出了一本硬壳画册。
    大学时那些听不进去的金融课,她会偶尔在画册上绘制一个早有轮廓的故事。
    翻开第一页,当时还有些粗糙的笔触勾勒出冬季森林,笨拙的小兔子跟着老兔子颤颤地慢步于冰雪。
    闻静后来画的几个绘本很得出版社的青睐,销量颇高,再印时出版社请她为自己作序。
    她很不诚实地说了一些冠冕堂皇但大家都爱听的话,感谢自己的第一个作品得到了大家的喜欢很荣幸云云。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才是她的第一个绘本,一个永远不会付之出版的,只属于她的故事。
    *
    闻静的生日在2月20,一个春节假期结束,大多数人都已经重新开工,被遗落在热闹之后的日子。
    在她记忆里,每年生日的时候,都是她和奶奶两个人在镇上度过的。
    奶奶会给她煮长寿面,并带着她去买一块小蛋糕,贴心地说那是爸爸妈妈叮嘱她买的。
    闻静曾经信以为真,但在奶奶去世以后的每次生日,她再也没有从家人那里得到这些东西,才知道那只是奶奶温柔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