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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裴珩目色微寒,当即抓起一把石榴粒, 便往姚贵身上掷了过去, “朕说惦记他了吗?”
    姚贵“嗳哟”一声求饶,立马掌掴了下自己的嘴:“皇上恕罪!瞧奴才这榆木脑袋,皇上施仁布泽,既是御驾赏赐, 得一视同仁才是, 奴才这就安排人给每辆车都送一份去——”
    裴珩这下没有驳斥,可脸色瞧着反倒更不好了,一派心烦气躁。
    姚贵又暗中察言观色, 贱兮兮笑着问:“皇上,瑾殿下的那份, 奴才自个去送,顺便跟灵昭姑娘打探打探?”
    裴珩的眉心这才稍舒展开,看起来一脸不屑, 又不冷不淡地应了声“嗯”。
    很快,那份沉甸甸的果盘便递到了灵昭手中。
    姚贵在车外拉着灵昭,仔细叮嘱了几句,让她帮忙在她主子耳边吹吹风,说说软话。
    可灵昭不擅那些弯弯绕绕的话术,上了车,什么也没说。
    谢瑾看了眼那过于花哨的果盘,又看了她一眼,难得有些坐立不安,按捺不住好奇:“姚贵与你说了什么?”
    灵昭方才只嫌姚贵说话絮叨啰嗦,因此一只耳进一只耳出,也不记得几句。
    于是她坦白说道:“姚公公说得太多,奴婢记不清了。”
    谢瑾眼底不忍掠过一丝黯淡。
    其实灵昭不转述,谢瑾也能猜到姚贵大抵说了什么。姚贵是个人精,无非是想劝说自己先向裴珩低头,给他一个台阶下,折中求个体面的方式和好。
    谢瑾也不是不愿给台阶。
    若旁的事,他压根不会跟裴珩计较,更不会舍得浪费时间冷落他。
    可这次裴珩的态度显然也是强硬,不肯退步。
    灵昭面无表情,但是个实心眼:“奴婢这就去找姚公公,请他再说一遍。”
    谢瑾眉心轻拧,将她叫回:“罢了,不必去了。”
    ……
    万清山离建康本就不算远,行车三日便可抵达。行至傍晚,车队就到了安阳镇境内。
    裴珩不急着回宫,便下令众人先在此地的府宅歇上一夜,等到明日再继续赶路。
    时辰还早,谢瑾一时还难以入睡,干脆起身披衣,带着灵昭去小镇街上闲步散心。
    这安阳镇不大,却是江南一带出了名的水乡,青砖黛瓦,小桥流水,泛舟而上随处可闻的南调小唱,都甚是雅致迷人。
    正月未出,新年的喜庆景象仍在。此时入了夜,华灯结彩,行人结伴而行,烟火气息就更浓了。
    沿河两岸有不少商铺在做买卖,也不乏杂耍卖艺的,石板巷中到处可见孩童举着花灯嬉戏奔跑,好不热闹。
    谢瑾在这热闹之景中走着,沉郁的心思也不觉变轻快了。
    贩夫走卒都是会识人的,知道谢瑾这身打扮定是个贵人,一路上便对着他各种热情招揽。
    “这位公子,瞧一瞧,可要买个糖人回去?”
    谢瑾不爱吃糖,便回头温声问灵昭:“想吃么?”
    她这个年纪的孩子多半喜欢这些小玩意,灵昭虽看不见,但也不能免俗。
    她微微一怔,就木然点了两下头,难得流露出一分小儿女的天真姿态。
    谢瑾一笑,就选了只兔子拿给灵昭。
    正要付钱,谢瑾又留意到一小狗形状的糖人,龇牙圆目的,很是可爱。
    他微微愣了下,不由自主拿了起来,端详一番,而后一笑,掏出银子说:“老板,要这两个,银子不必找了。”
    “好嘞,多谢公子!您慢走——”
    灵昭如获至宝,正纠结该从何处下口吃糖,不想旁边有人趁其不备,一把就夺走了她手中的糖人——
    灵昭白瞳一睁,当即恼怒,周身泛起了杀意。
    可下一刻,她就辨别出了那人的声音,只得强行忍下怒意,不服气地去扯了下谢瑾的袖子,请他为自己作主。
    谢瑾这才回头,发现那兔子糖人不知何时已到了裴珩手中。灵昭站僵硬绷直在一旁,则是敢怒不敢言。
    谢瑾:“你怎么,也来了?”
    裴珩握拳,尴尬肃声一咳:“说这安阳镇的夜景和市集都是出了名的,难得路过此地,朕也想来逛逛。”
    谢瑾又瞟了眼他手里的糖人,黑线问道:“那你抢她的东西作什么?”
    裴珩斜了灵昭一眼,牙缝生冷施压:“灵昭,你自己说,朕抢你的东西了么?”
    好在灵昭天生无瞳,不会翻白眼,只是语气冷硬地说:“……不敢,是奴婢自愿给皇上的。”
    裴珩厚着脸皮,勾唇一笑说:“听听,这便是了。”
    谢瑾看不下去,无奈一叹,便拿回了兔子糖人,还给灵昭。而后将自己的小狗糖人塞到了裴珩手中。
    “皇上吃这个吧,不必为难一个丫鬟。”
    连对个丫鬟都如此疼惜,可偏偏对自己那么心硬疏远。
    裴珩不悦挑眉,可低头又看到手中那“狗耳朵”已被谢瑾咬了一小口,顿时也欣然接受了,沿着那咬过的缺口舔了下。
    谢瑾没再理会他,继续沿着这条街往前走。
    裴珩面对他的冷脸,也没再轻易黏上前,只是若即若离地跟着。
    灵昭懒得搅和在他们二人中间,怀中紧抱着那兔子糖人,自觉闪到了高处,于暗中守卫。
    街上愈发拥挤,行人摩肩接踵。
    就在这时,迎面又来了一帮舞狮的,欢天喜地间,一波人潮随之涌了过来,不由将谢瑾往旁道挤了下——
    “哥——”
    裴珩眼疾手快,忙上前一步,伸手去揽过了谢瑾的腰。
    锣鼓喧天,沿街的鞭炮噼里啪啦作响,周围环境无比嘈杂,可刹那谢瑾还是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谢瑾失神片刻,抬眸看向了咫尺前的裴珩。
    待这阵拥挤过去,他便欲推开裴珩。
    裴珩一时忘情,却不肯放了。
    “哥,你还气么?”
    还在大街上,四周人群熙攘。
    “先放手。”
    谢瑾有些慌乱,心绪惘然,只得更用力挣开了裴珩。
    裴珩勉强不了他,也意识到此举定是又惹他不快了,呼吸一紧,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低头继续莽撞跟着。
    他知道谢瑾心中忌讳什么,可就如同方才那般,他们真在人群中相拥了又如何?
    真让人知道他们相爱又如何?
    一辈子那么长,遮遮掩掩又能如何爱得尽兴?
    大不了谁敢有异议,他杀了便是。
    昏君之名,他裴珩不是担不起,也不怕担。
    裴珩越想越不服气,胸腔一阵发闷,见谢瑾脚步快了,又立马放低姿态加快脚步追上前去:“哥,你等等——!”
    谢瑾这会已无心赏景,打算往回走。
    裴珩在后面跟得紧,也不甘心,指尖又试探地去触碰谢瑾的手,想在人群中与他牵手而行。
    谢瑾察觉到他的用意,面上添了几分愠色,负气将手缩回,可不想裴珩的动作愈发明目张胆——
    谢瑾终是忍无可忍,在桥上忽顿住了脚步。
    裴珩险些撞在了他的身上。
    “阿珩,够了。”谢瑾没有回头,淡漠的语气此刻好似有千斤之重。
    裴珩被他训得一愣,只得将手不安无措地放到了背后,不敢再举止冒犯,低声唤他:“哥……”
    谢瑾眺望着寒凉的水面,深吸了一口气,紧绷着下颌,冷冷道:“阿珩,我知道那些道理规矩都束缚不住你。可,你若是心中还在意我,便尽早断了这念头,否则——”
    裴珩忍不住上前了半步,又不敢靠得太近,怕再火上浇油惹恼了他,只得问:“否则,就如何……?”
    谢瑾指甲嵌进掌心,冷冷一叹:“否则,我们还不如就此了断。”
    了断……
    此话一出,周遭忽然安静了不少,热闹的气氛遇冷,连行人好似也一下被冲散了。
    裴珩站在谢瑾身后,许久都没有反应,也没有说话。
    “阿珩——”
    谢瑾回过头的刹那,声音就戛然而止,只见裴珩竟红着一双眼,凄怨无辜地望着自己,然后簌簌地掉下了两行晶莹的泪。
    他哭了……?
    裴珩竟然,哭了?
    谢瑾难以置信,他是头一回见裴珩落泪。
    不光是谢瑾,裴珩是个硬骨头,从来没人见他哭起来是什么模样。
    哪怕谢茹都没怎么见过他小时候为求得母亲心软,而掉过一滴泪……
    可谁能相信,这从未示人的帝王之泪,竟是这般脆弱易碎……
    那眼泪宛如连成串的珍珠一般,从那楚楚可怜的狐狸眼里滑落。
    我见犹怜。
    谢瑾反应过来,顿时方寸大乱了,心中那股气早被扔到了九霄云外。
    “阿珩,你……”
    话间又掉了一颗,直接落到了谢瑾的手背上,烫得他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谢瑾望向手背泪珠,这才想起要用帕子擦泪。
    不想,那串泪珠子却越擦越多了,竟比孩童也不遑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