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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纪斐言高中时跟沈燮安关系挺好,因此也没多想:“客气什么,高中时我就说过,有事要帮忙,你尽管开口。”
    沈燮安笑着点点头:“好,言哥,那我就直说了。”
    嗯???
    纪斐言一怔,下意识去看清沈燮安脸上的表情。心里咯噔一声,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言哥,今晚能麻烦你,帮我送煜哥回去吗?”
    纪斐言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他说的分明是客套话。
    偏偏沈燮安没听出来,他身边的秦煜时更是无动于衷,好像这件事跟他半点关系也没有。
    沈燮安见他没答应,面露抱歉之色:“煜哥今晚喝了酒,没法开车。言哥,这事儿我只能拜托给你。”
    今天晚上开车来的,只有秦煜时一个。而今晚没喝酒的,也只有纪斐言一个。
    话说到这份上,直接把所有退路给堵死了。
    纪斐言沉默三秒,看到那只空了的酒杯,轻微一顿,最终答应下来:“钥匙给我。”
    他到底还没拒绝。他不爱欠人人情,今天秦煜时替他代了酒,他送秦煜时回家,也算是两清。
    从小到大,他最清晰明白的做人准则,不过是三个字:不亏欠。
    因为这三个字,他才会与母亲相依为命十三年,错过高考复读一年,还有……
    纪斐言眸子一暗,没任由自己再想下去,从沈燮安手上接过钥匙,下楼倒车。
    秦煜时的车就停在酒店外不远。
    绕到车门时,突然注意到车牌号。最后四位是9229,正好是他和秦煜时的生日。
    一抹微妙的感觉升上心头。像是黑夜里坠落一窜火苗,点煜了早已烧尽的灰烬。
    听见身后熟悉的脚步声,纪斐言及时移开目光,打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
    身侧有人落座。
    纪斐言通过车前镜看了他一眼:“地址有变吗?”
    “没有。”秦煜时手背抵着额头,眼眸微垂,面色呈现出一种少见的苍白,看上去略显疲惫。
    纪斐言没再多话,熟练地启动了车子。
    一路上他和秦煜时都没有说话,沉默仿佛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红色的宾利在宽敞的道路上平稳行驶着,窗外渐渐飘起了小雨。
    空气安静,夜色愈发浓重,像极了剧中那一幕——
    瓢泼大雨中,沈清独自开着车在黑夜里疾驰,脑中不断回想的,是秦遇和剧组演员拍了十八次的吻戏。
    所有幻想在这一刻被打碎。本是一场你情我愿的欢愉,他却陷得越来越深,像一个陷落癔症的病人一样,情难自已。
    因为爱得太深,所以唯有斩断和这座城市的所有联系,才算得上放过自己。
    毕竟在爱上你的同时,也早已爱上你每日看见的阳光,以及这座城市的街景。
    可是黑夜里疯狂翻涌的暗潮,吞没一切的窒息命运,还有这场孤单至极的瓢泼大雨,却终究只有我一个人看见。
    “你车技变好了。”秦煜时突然打破了沉寂。
    “之前有部戏要飙车。”纪斐言平静地回答。
    “嗯,”秦煜时哑声,“我没以为是别的。”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秦煜时的语气听上去竟莫名温柔了许多。
    纪斐言垂下眼睛,不再做声,握着方向盘的手却无形中收紧了几分,神色是从未有过的专注。
    他没有说出口。
    不是因为那部戏要飙车才练好了车技,而是因为身边坐着重要的人,开车才会尤为小心。
    二十分钟后,车停在蓝海别苑29号。这是a市风景最好的独栋别墅,坐落于纪畔最昂贵的地段,设计简约却不失优雅别致。
    时隔九年,他再一次踏入秦家,早已没有初入时的抵触,更没有最后一次时的凄冷心境。
    他已经用了足够的时间平息创痛,能够很好地维持表面应有的平静。
    他将车停在门口,没有进一步送秦煜时的意思,而秦煜时同样没有邀请他进去。
    “你怎么回去?”秦煜时问。
    “纪怀星会来接我。”纪斐言推开车门,正要关上,却感觉到车门被一个力道抵住。
    坚定无比,难以撼动。
    “等等。”秦煜时突然叫住他。
    “怎么?”
    “你的微信。”
    纪斐言身子顿住,却迟迟没动。
    他甚至没有回头。
    因为在当年不告而别时,他就已经把秦煜时所有联系方式拉黑。
    这么多年来,那个名字对他来说就像一个禁忌,安静地躺在某个角落,不能遗忘,也不敢触碰。它永远占着一个位置,像扎根在心底的荆棘,无法分离。
    “还是加下吧,”见他无动于衷,秦煜时解释道,“方便沟通剧本。”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实在不想留着,也等拍摄结束再……”
    “好。”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纪斐言轻声回了他的话。
    他低下头,在微信界面找起解除拉黑的入口,然而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手指渐渐变得僵硬。
    直到一声叹息,骨节分明的手接过他手机:“我来吧。”
    秦煜时垂下眼睛,不动声色点开了他的拉黑列表。
    无论是少年时还是成年后,纪斐言的人缘一直很好。所以这么多年来,这个列表里也只有自己一个人。
    将自己从列表移除后,秦煜时很快将手机还给了他。
    “有事联系。”
    说完,秦煜时停了一秒,很快又补上一句。
    “没事的时候也可以。”
    纪斐言的手收紧了一瞬,却没有转身。
    “还有。”不知想到了什么,秦煜时这回停顿了很久,久到让纪斐言以为,刚才那一声只是错觉。
    “到家告诉我一声。”他的声音很轻。
    那个瞬间,纪斐言的心隐隐疼了一下。
    他突然开始为今晚没喝酒而后悔。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该说点什么,然而别墅的门却已经被人打开。
    来接人的是秦家的管家秦樾,年近四十,是一位相当儒雅的绅士。
    看见纪斐言,秦樾略微有些意外:“少爷,这位是……”
    “剧组的同事,今晚送我回来。”秦煜时回答。
    “哦……总觉得有些眼熟。就像……”
    “我今晚喝了酒,”秦煜时打断他,“你来把车开进去。”
    “是,少爷。不过,这位先生需要留下过夜吗?”
    “不了,他晚上还要回去。”
    “知道了,少爷。”秦樾冲纪斐言点头致谢,很快上了车。
    红色的宾利驶入别墅内,大门缓缓在他面前关闭。
    记忆回到许多年前,他第二次来到秦家。同样是他和秦煜时一起,同样的地方,遇见秦樾。
    连对话都和今晚无比相似。
    “少爷,您身边这位是?”
    “我同桌,这个假期来给我补课。”
    “原来这位就是夫人口中的纪少爷。那么,我去为纪少爷准备房间。”
    “我看不用。纪老师敢接这个补习,想必做好了一夜不睡的准备。是吧,纪老师?”
    ……
    ……
    曾经的针锋相对在回忆里被赋满了深情,在现实里却只剩下一片凉薄冷清。
    纪斐言没有让纪怀星来接,当晚打了车回公寓。由于身上被雨淋湿,先去浴室冲了把澡。
    他将自己沉入了满载着水的浴缸里。
    像是溺亡一般。
    起初是呼吸困难,紧接着意识消退,无数记忆碎裂在脑海,越来越模糊,直到快要失去求生欲。
    在与你分开以后,我习惯了独自在夜里抽烟,也学会了在空旷的街道飙车。在每个深夜温习濒死的感觉,用痛觉来覆盖无用的情绪,也驱逐着名为过度思念的病和瘾。
    但我戒不掉的,始终是你。
    一个小时后,纪斐言猛地从浴缸里坐起,被竭力遏制过的呼吸变得急促、衰弱。
    镜子里倒映出他的模样,狼狈而又落魄,却带了股狠劲。水珠沿着发丝一滴滴滑落,温度凉得像是要凝了血液。
    他平复了下呼吸,从水里起身,披上浴巾离开了浴室。
    习惯性拿起桌上手机,却突然想起秦煜时让他到家后回个消息。
    同样的话,纪怀星也曾对他说过无数次,纯粹是出于朋友的关心。
    但秦煜时……
    他眸子暗下来,把手机放了回去。
    二十六岁这年,他早知道什么样的话该当真,什么样的话只是客套。
    然而下一秒,手机就响了一声。
    一条未读消息,来自于秦煜时:「到家了吗?」
    白恕未曾想到秦煜时竟会将他的背景调查得这么清楚,不由动容:“你……”
    “当然,以利换利也是一种方式,不过又能持续多久呢?一旦事情曝光,怕是会连自己的名声也会搭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