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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6章
    我停步,抓起一把地上的雪,狠狠砸了过去。
    我恼怒地大声吼道:“坏狐狸!走开!”
    几只狐狸慢慢停了步。
    我迅速往乡道上跑。
    我租的车停在乡道上,静静等着。
    拉开车门,把背包放在副驾上。
    然后上了车,打开车载灯。
    车里很冷很冷,和外面几乎不差什么。
    我打开暖风,空调呼呼的运作声里,慢慢热起来的风吹在我的脸上。
    我疲惫地靠在驾驶座,觉得身上半点力气都没了。
    我打开车灯,灯光照亮了宁静的乡道,远处村庄的鸡叫了,已经快要天亮。
    我慢慢转头,看向副驾上安安静静的背包,沉默片刻,抬手,发动了汽车。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我旷了一整天的课。
    店门外拉着厚厚的卷帘门,黑底白字的招牌在昏黄路灯下冷清黯淡,今天又下了雪,门口堆着售卖的烧纸、金元宝上都盖着一层薄薄的雪。
    有零星的大学生从街上经过,手上拿着浴筐,是刚刚从对面街的澡堂洗完澡回学校,除此之外,这么冷的天,路上几乎没人走动。
    我抱着背包走向店门口,摸出钥匙,打开了上面挂着的锁。
    永乐殡葬寿木。
    这是我的店,师父临走前把店给了我,我靠它生存。
    店里很冷,打开灯,纸人纸马、寿衣、棺材都挤在狭小的空间里头,又满又挤,白炽灯泛着苍白的冷光。
    我重新拉下厚厚的卷帘门,锁好,把玻璃门也严严实实合上,确定没什么问题,转身走进店里,深吸一口气,将背包放在老旧的红漆木桌上。
    店里太静,拉链拉开的声音清晰明显,流畅的响声里,我的头皮阵阵发麻。
    黄色的包袱露出一角,苍白的灯光静静铺在上面。
    我垂下双手,垂眸死死盯着它,干燥到开裂的嘴唇轻轻阖动,低低说:“你……可以说话吗?”
    那是一堆凌乱的骨头,被我一根一根拾起来的,我站在原地,盯着它,至少等了五分钟。
    它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想我一定是傻了,我怎么能指望这堆东西说话?
    殡葬店里冷得呼吸都是白雾,凉气和潮气从地板渗上来,我没钱交店里的取暖。
    连续两天没有睡眠,长途跋涉,我的身体已经累到了极致。
    我跌坐在旧转椅上,椅子不堪重负,发出“咯吱”一阵响,我打开了桌上的小太阳。
    暖光和局部的高温发热,让我的身体慢慢回暖,我没骨头一样靠在椅子里,无神地盯着那个背包里边露出的一角。
    “接下来怎么办?”我没什么力气地问。
    人都嫌弃我这里晦气,除非家里有白事或者要祭祀的,否则不会有人上门。
    店里冷清清、空荡荡,纸人纸马不会回应我的话。
    我今年读大二,十九岁。
    读的专业是市场营销,距离家最近这个学校没有殡葬专业,我挑了个稍微沾点边的专业混日子,毕竟卖棺材也算是销售。
    大二课多,课表上今天满课,我旷课一整天,但是没人告诉我是否被老师发现,因为我人缘非常差。
    很多人都讨厌我。
    我翻看手机记录,一天一夜了,里边没有新消息提醒,都是一些公众号的推送。
    置顶的消息框也静悄悄。
    垂眸看了几分钟,我的心赌得更厉害,有个看不着的刺一样,沾着酸,一下一下刺着心窝。
    我没有给他发消息,我在赌气,看谁冷战时间更长。
    扣下手机,我也没力气回家,疲惫地趴在了红木桌上。
    小太阳很热,把周边的空气烘得干燥灼热,烤得我面皮发紧。
    眼皮搭了下来,我努力撑起来,可极度疲惫的身体让我的意识渐渐模糊。
    我还有事没做……
    那副骨头……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可整个人迅速沉了下去。
    “花逢。”
    白茫茫的梦境里,一个穿着长衫的男人站在不远处,语气和煦温和。
    我向他走过去:“你……”
    我急于想和他说话,脚步由走变成了跑。
    可就在我迈出一大步的时候,脚下陡然出现了一股无法抑制的失重感。
    我猛地从梦里醒过来,额头出了细汗,心脏跳动速度太快,以至于呼吸急促。
    按在手下的手机屏幕亮了,时间显示,我刚睡了不到五分钟。
    屏幕上有一条新消息,来自季铭宇。
    我迅速点进去。
    几秒钟前,季明宇主动给我发了消息:“听说你今天没上课,去哪里了?”
    第533章 三世伞
    季明宇是我的男朋友,我们从高二就在一起了。
    我和他不同专业,平时也不在一起上课,但是他很受人追捧,因为他长的很好看,很会做人,和我不一样。
    他有很多朋友,包括我们专业的。
    我轻抿起唇,赌气地回复:“和你没关系。”
    我们在前几天吵了一架,因为我觉得他太过忽略我,和我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对我也不像以前那么耐心。
    “别闹了,”季明宇说:“我在你店门口,出来。”
    我控制不住扬唇,所有的烦闷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我快速跑向门口,掀开卷帘门。
    店外街上刮着风,一只黑色塑料袋夹杂着雪沫掠过空荡的柏油路。
    我顶着冷风左右张望,忽然间,一只手把我拉了出去。
    我没挣扎,整个人被压在墙上,唇被急迫地吻住。
    我顺从地抬起手,勾住男生的脖子,微微张开唇,季明宇温热的舌头闯了进来。
    店里的白炽灯光模糊照出老旧的玻璃门,我心情很好,整个人都依赖在了季明宇身上。
    吻结束后,他低喘着搂住我的腰,低眸看我。
    “我们不吵了,”季明宇语气柔软,是在示弱:“我给你买了爱吃的零食,原谅我好不好?”
    我毫不犹豫点头,扬唇说:“好。”
    季明宇笑得放松了一点,他低下头,又在我的唇上吻了一下,说:“那我先回寝了,寝室快关门了。”
    我想要和他再多待一会儿,抱着他不肯撒手,季明宇把地上的零食提起来,塞在我的怀里,说:“周末我们去看电影。”
    我欣然接受。
    站在门口看他跑着离开的背影,我身上的力气好像又回来了。
    我抱着大袋子零食回店里,唇仍翘着没放下。
    用脚踢上门,我往店里面走,刚走了两步,我的脚步骤然一停,死死盯向桌子的方向。
    小太阳仍亮着,把里面熏得明亮清晰,背包仍靠墙放着,露出明黄布料一角。
    那明亮的小太阳光圈内、装着白骨的背包前,站着一道挺拔修长的影子。
    真的是影子,我甚至能看到小太阳无障碍穿透影子的光线,还有影子背后那个背包和桌子。
    我知道,那是因为,他比一般的灵体虚弱,更清晰一点的,我在人群中甚至分不清是人是鬼。
    “花逢。”
    我听到了耳熟的声音,可那本应该在梦里。
    怀中的零食袋子被我紧紧勒得哗啦啦作响,我直直盯着他,唇闭得死紧,不敢喘气。
    “多谢相助。”那只穿着靛青色民国长衫的鬼欠身,斯文儒雅地行了个鞠躬礼。
    从他身上,我仿佛看到了那个年代的人,礼仪刻在骨子里,端庄仪态融进魂魄。
    “你……”我颤着声开口,打量那张虚幻的、周正的、俊美到令人觉得作假的脸,说:“我查过族谱了。”
    那道鬼影静静看着我。
    “你没骗我,”我望着那位至多二十五六岁的青年,说:“你确实是我祖宗。”
    “……”
    他没说话。
    我咬唇看着那只鬼,眼眶有轻微的涩,我平静地说:“咱们家,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是说,无论爸妈哪一边,传到这一代,只剩下我一个了。
    说到这里,我低下头,揉了揉眼睛。
    那间隙里,我听到他温和地问。
    “你过得好吗?”
    我的手一僵,抓紧手里的零食袋子,没有吭声。
    我的永乐殡葬寿木是个平房,紧挨着大街,已经开了多年。
    后面是个老小区,我住在里面,不足四十平米的房子,冬天很暖,我很珍惜这个家,平时收拾得都很干净。
    进浴室洗了个澡,出来换上棉睡衣,已经夜里十点半。
    盛谦仍站在玄关,飘渺的一个影子,幽幽立在那里,不声不响,阴森森的,就像闹鬼。
    就是闹鬼。
    我看他一眼,扭过头,安安静静擦头发。
    屋子里很静,只有毛巾布料摩擦声,我讨厌安静,打开了电视新闻。
    这只鬼叫盛谦,奶奶那边传下的族谱里,他是奶奶的二太爷爷之上的叔叔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