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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窦宸又问:“那你怎么回答的?”
    “她不要我立刻回答,她要我想清楚。”其实许汐言觉得,若是当晚闻染允许她回答,她或许已头脑发热的答应了。
    “那你想清楚了么?”
    许汐言指腹反复摩着酒杯壁上沁出的冷凝珠。
    “怎么,现在反倒是你害怕了?”
    害怕。许汐言舌尖抵一抵齿后,咀嚼一遍这个词。
    很陌生的一个词。
    她从前有过害怕的情绪么?好像真的没有。
    即便在摩洛哥演出前她的右手突然出状况,她很迷茫,也很无措。
    可那不是真正的害怕。
    小孩子是会害怕的。可许汐言觉得,她的害怕,在从小那些漫无止境的迁徙中、在父母永远不停的争吵中,被她自己屏蔽掉了。
    当那些瓷器碟子擦着她耳边砸到墙面,她可以很冷静的回到琴房掀开钢琴盖。
    乐声起起伏伏,外面的喧吵声被尽数掩盖。
    后来她的世界热闹起来,她去滑雪、攀岩、潜水,做一切极限运动,她也许傲然于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怕。
    可这一次,她望着杯中宛若黄昏的酒液,点了点头。
    或许她是真的怕了。
    窦姐惊异的呵一声:“你怕什么?”
    是啊,她怕什么呢。
    许汐言想了很久,低低开口:“怕搞砸。”
    从前她以为闻染不了解她,所以抗拒她。现下看来,闻染用了十年时间去静静瞩目,根本是最了解她本性的人。
    可是——“她明知道我是一个这样的人,却来跟我谈永远。”
    像清醒的沉沦者。
    怀着明知不可为而为的一腔孤勇。
    窦宸想起那个总是一脸文静的姑娘,跟许汐言轻碰了下酒杯:“说真的,我挺佩服她。你是该想清楚,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十年呢?”
    那是太过沉甸甸的分量。
    ******
    陈曦觉得,最近,她面临了担任许汐言助理这几年来最大的挑战。
    不仅有闻染的事。
    还有另个女人找上门来:“请问是小陈吗?汐言的助理?”
    陈曦知道,能拿到她号码的肯定都是圈里人,又唤许汐言唤得亲近,于是她摆出恭谨语气:“我是,请问您是?”
    “我是汐言的妈妈,我回国了,想问问她哪天有空,过来看看她。”
    陈曦惊得把一声“啊?!”勉强咽回腹内。
    这这这,当许汐言助理这么多年,提也没听她提及过父母,怎么直接找上门来了?
    这会儿“汐言”二字的亲近,让陈曦听来有些不是滋味。
    哪有真正与女儿亲近的母亲,想来探望女儿,还通过助理联系的。
    她试探着问:“请问您是从哪里知道我号码的?”
    “窦宸给我的,她说要问汐言详细行程的话,就联系你。”
    陈曦小心翼翼答:“好的,那我先看下这边的安排,再给您回电话。”
    挂了电话,她立马给窦宸打过去:“窦姐,言言姐的妈妈找我了。”
    “嗯,你看看汐言最近的安排,给她回个话。”
    陈曦一听就懂了。
    看来这位母亲找上门来的事,之前也有过,至少窦宸就应对过。
    不过,极之不频繁,至少她当许汐言助理的这几年,都没有过。
    “那,我要先问问言言姐么?”
    “可以问问。”
    陈曦谨慎打听:“言言姐跟她妈妈,关系怎么样啊?”
    “我不知道。”
    “啊?”
    “每次汐言跟她见完面后,也没什么特别反应。”窦宸道:“不会发火也不会冲你砸杯子,这你放心。”
    “……”
    陈曦挑着个许汐言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时候,跟许汐言说了这事。
    许汐言看上去果然平静:“嗯,那你看看日程安排,让她过来吧。”
    陈曦清楚的记得,那是六月末的一个傍晚,许汐言妈妈约了来探望,天气预报却在大肆宣传,第六号台风“珀耳塞斯”加强为超强台风级。
    离登陆还有些时候,外面天色昏蒙,有飞沙走石之感。
    陈曦问许汐言要不要改期。
    许汐言说:“不用。台风登陆还有些时候。”
    于是陈曦下楼去接,路面开过来一辆宾利,从车中下来一个戴珍珠的美妇人:“小陈是吗?你好。”
    陈曦赶紧打招呼:“您好。”
    她保养太好。如若不是提前知晓,绝想不到她会有许汐言这么大的女儿。
    陈曦引她从专用电梯上楼,摁响许汐言房间的门铃。
    许汐言在里面暗沉的答:“进来。”
    陈曦这里有张房卡,刷开门,送妇人进去:“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的话,您叫我。”
    妇人笑道:“谢谢。”
    带有助力系统的门缓缓闭合。
    陈曦吁出一口气,回到隔壁自己房间,她怕随时被叫,也不敢打游戏什么的,就刷着自己的朋友圈。
    所有人都在刷台风将至的景象。
    她看了一圈,又退出来,去清理微信对话框的消息。
    滑到很下面,看到闻染的头像,海水般一片静静淡淡的蓝。
    闻染从不发朋友圈。
    陈曦忽然想:也不知闻染,在这样台风将至的天气里,正在做什么。
    第65章行政套房。
    闻染在看电影。
    是的, 那种电影。
    今年第六号台风声势浩荡,顶着古希腊神话里破坏之神“珀耳塞斯”的名头,人人严阵以待。何于珈看见天气预报, 特意打电话去通知工作室的人尽早下班,不用留在园区。
    而根据从小生活在海城的经验,闻染一看这天色,就知台风的登陆还很要些时候。
    这会儿就是风大, 天色昏茫茫的, 似在下沙。
    她提前下班回家, 坐在客厅的写字台边,本来给自己泡了杯茶, 玫瑰花瓣在马克杯里泡到叶片褶皱都消失了,她也懒得喝。
    笔记本电脑开着, 屏幕上是两个女人交叠在一起的身影。
    闻染抱着双膝坐在椅子上,指间夹着支烟,时不时在烟灰缸边沿轻点一下。
    她看这种电影时素来表情平静, 似在看一张字帖、或一幅画, 乱的是她自己的脑子。
    屏幕里女人的暧吟声淹没于窗户呼啸的风里。
    闻染一只细瘦的腕子搭在桌沿,指间的烟搭在烟灰缸边,银白的烟灰越积越长, 她望着屏幕, 眼都不眨。
    无一例外, 她看着这些的时候,脑子里都在想许汐言。
    想许汐言每次不打招呼的出现在这出租屋里,想许汐言裹着浴袍发尾染着水汽滑进领口, 想许汐言和她一起在那张窄窄小小的床上。
    那张床太小了,她和许汐言一同在上面, 必然有一部分交叠在一起。她的肩和许汐言的胳膊,又或她的腿和许汐言的肩。
    闻染抬起腕子,抽一口烟,缓缓的吁一口气。
    她是在想,为什么那种事没有发生在她身上呢?就是那种对一个人求而不得很多年,一旦得到以后,发现那个人也不过如此。
    多年的迷恋土崩瓦解,对那人很快就淡了。
    可她对许汐言,越了解,越接触,越痴迷。许汐言身体和灵魂的每一寸,对她来说都像一块磁铁。
    有时她想,也许她根本把许汐言看作她的一部分。她潜藏在身体里的、恣意自由的那部分。
    正当电影情节“激烈”的时候,写字桌上的手机震了起来。
    闻染微蹙了下眉。
    看一眼来电显示,竟是陈曦。
    她犹豫了会儿,摁下暂停,接起来:“喂。”
    “闻小姐。”陈曦唤她这一声明显底气不足,很显然陈曦搞不清她现在跟许汐言的关系,因而也搞不清该如何称呼她。
    她倒不在意这个:“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陈曦声音里已染了愧疚:“你方便来一趟酒店吗?我让司机来接你。”
    “为什么?”
    “因为,言言姐的母亲今天下午来看她了。”陈曦斟酌着说:“我不知道言言姐的心情……是好还是不好。”
    闻染蓦然想起高中时,许汐言出国前的最后一晚,她疯了般蹬着自行车,尾随许汐言到了许汐言的家。
    她停在楼下,单脚撑在地上,双手掌着车把,胸腔里是未喘匀的气,仰头望着那栋高耸入云的公寓楼。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许汐言转学来海城后,并没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平层公寓。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她远远望着公寓亮起的那一盏灯,像星火,很微渺,淡淡摇曳,昏黄得有些孤独的模样。
    世界像片过于浩瀚的宇宙,不足以被照亮。
    除了后来的易听竹女士,她没听许汐言提及过任何家人,尤其是母亲。
    她望着指间缭绕的烟,问陈曦:“是你叫我过去,还是她叫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