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是会。
下午李迩和她一起去学校。
有关张啸翔的事情已经流传出几十个版本了。
有人说他偷东西被逮了,因为曾在一个便利店里看见他被老板臭骂。
有人说他霸凌低年级同学被抓进少管所了。
有人提起他去年国庆的那桩旧事,江颂时至今日才终于弄懂当时李迩话中的隐晦。
但都没猜中。
谁都没猜中,张啸翔被开除的事和高一的一名女生有关。
而这只是他的死不悔改。
他在高一时就干过一次了,那次有他爸护着,他安然无恙,这次他爸被抓,他再无羽翼。
学校终于给出了惩罚。
第37章 赤月水母 罪行。
张啸翔从高一入学那年就喜欢捉弄她, 当时她还坐在靠走廊的倒数第二排,张啸翔坐她后面,两个人都没同桌, 所以上课时张啸翔会把她当乐子, 来打发无聊的上课时间, 譬如用手指戳她后背, 用剪刀剪她发尾, 把桌子往前推, 让她的座位空间变小, 使她上课时腰都弯不了,还会在夏天穿薄短袖校服时,故意用笔描摹她内衣的带子。
她那时
候头发很长, 马尾扎起来也能垂到背上, 漂亮黑软的马尾被张啸翔用剪刀剪的参差不齐,披下来时尤其明显。
张文萍看见时责骂她怎么把头发弄成这样了, 江颂委屈地说了事情经过,张文萍却丝毫没有想去学校找人算账的意思, 只是说正好, 正好高中学业负担加重, 干脆把头发剪了, 洗头吹头还省点时间省点水。
原本以为只是去理发店剪个短发,没想到张文萍找了回收头发的人来剪。
回收的人一点不手软,剪的时候不在乎造型,只想着多剪点, 随着剪刀的咔嚓声,江颂的眼泪落下来,她甚至能感觉到剪刀的金属质感触碰头皮的冰冷, 剪头发的过程中,她一直在哭。
原本柔软的头发因为过短而翘起来,像个刺猬一样,只有额前的刘海是齐的,但配上江颂的五官挺灵动稚气的,看着比实际年龄小两三岁。
但也只是完全靠脸撑着。
原本就一直取笑她的张啸翔看见那一头短发后更是找到了理由,他骚扰的举动和可憎的笑脸让江颂变得胆小甚至神经衰弱,路上被别人多看一眼都要警惕他们会不会在下一秒开始捉弄自己。
她向老师申请调座位,老师同意了。
于是她坐到了窗边,和张啸翔几乎隔着整个教室,他上课时无法再来骚扰她,于是,他将手伸向了下一个受害者。
江颂一走,原本坐在她前面的林稚怡就成了张啸翔的前桌,这是个很文静的女生,但她的文静和江颂的沉默不同,她说话轻声细语,笑起来时双手捂住脸,班上的人都不朝她说一句重话,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她有遗传性哮喘。
林稚怡是班上少数甚至可以说是唯一一个愿意主动和江颂说话的人。
所以江颂上课时会有意无意地看向她,看张啸翔有没有欺负她。
张啸翔有动手动脚的苗头,但好在林稚怡的同桌会帮她阻止他的小动作。
看见林稚怡没事,江颂也放心了点。
只是不知道,张啸翔并不满足于此。
有一类人,他们天生坏种,摧毁身边万物,只要看中目标,就一定要达到毁灭的目的。
张啸翔就是这种人。
江颂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林稚怡回家的,只是某天午休时,她在学校最偏僻的长椅上看见了崩溃大哭的林稚怡。
那个长椅本来是江颂的秘密基地,学校里很少有人会来这,所以她吃完午饭后常来这看书。
她也曾在林稚怡坐的位置哭过。
很多次。
她静静地站在桂花树旁,等待林稚怡发泄完自己的情绪,她知道人在这种时候有多脆弱,林稚怡一定不会希望自己的脆弱被人看到,否则她也不会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哭了。
林稚怡在她来之前一定已经哭了很久了,所以江颂只在树下站了三分钟,哭声就渐渐止住。
林稚怡哭完了没走,她擦干眼泪,吹着凉风,等待自己的情绪缓和,眼睛消肿。
江颂在十五分钟以后才走出去,她想,她那时候应该差不多平息了。
林稚怡看见江颂时情绪没有波动,只是吸了吸鼻子,轻声说:“不好意思啊,坐了你的位子。”
江颂反倒惊讶了,她没有想到她会说这句话,“你怎么知道…我平时坐这里……”
林稚怡牵起一抹笑,“我有两三次路过这边,都看见你坐在这,中午午休都没怎么见过你,估计你都是来这了。”
江颂坐到她旁边,林稚怡的纸巾用完了,手心里攥着的那团已经被泪水打湿的不成样子,她把自己的纸巾给她。
“张啸翔有没有…欺负你……”
林稚怡低下头看着脚尖,挣扎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告诉江颂事实:“……有。”
江颂急了,她侧过身看她,“他干嘛了?”
林稚怡嘴巴撇了撇,委屈感又涌上心头,“他放学跟踪我回家…一直跟着我,我都说了不要再跟着我了,他就是不听,还找别的学校的人一起跟着我……”
“你跟你爸爸妈妈说了吗!”
林稚怡摇摇头,“没有。”
江颂抓住林稚怡校服的袖口,“你得跟他们说,不然怎么保护自己,张啸翔每天跟着你肯定心里憋着坏。”
林稚怡的眼泪滴在石砖上,灰色的地面上多了个深色小圆圈,“……他们要到晚上八点多才下班,说了也没用的。”
江颂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她只思考了两秒就做出了决定,也许是觉得林稚怡现在的经历都是自己调了座位导致的,也许是因为她不希望看见她再经历一遍自己经历过的事,也许只是因为同为女生,尽管她也力量渺小,但仍想去保护这个柔弱的女生。
“要不,放学的时候,我陪你一起回去吧,等你回家了我再走。”
女生也当然知道如何心疼女生,在自己已经完全无能无力和迫切需要帮助的情况下,林稚怡还在为江颂着想。
“不要了,你把我送回家了,你自己怎么办,万一他们又开始跟着你呢。”
这种情况江颂也考虑到了,“不会的,他要是想跟,早就跟了,我坐在他前面这么久,他也只是在学校欺负我,而且我有车啊,我骑上车,他们追不上我的。”
林稚怡觉得江颂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可是…你家在哪啊,万一我们方向不一样,那也太麻烦你了。”
“一样的,我每天放学回家路上都能看见你,方向基本是一样的,你家比较近,我家还要再远点,在老校区那边。”
林稚怡家离学校大约两三公里,她每天上学放学都靠走路,江颂放学骑车时经常看见她一个人走在人行道上。
既然不麻烦,林稚怡也就不再推脱。
于是那天放学,她们一起走。
女孩之间,到底是有共同话题的,两人路上说说笑笑,江颂觉得,那段时间里和林稚怡共同走过的路,也是她少数美好回忆中的一点。
她每天都看着林稚怡上楼,直到她到家以后在窗户上跟她招手她才离开。
林稚怡也会在窗户上观察一段时间,确定任何角落里都没看见张啸翔那群人的身影时再告诉江颂可以走了。
两个小女孩,都在用笨拙又细心的方式守护对方。
江颂送林稚怡回家将近一个月了,两个人的关系也在这一个月时间里逐渐靠近,共同话题越来越多,兴趣爱好各有不同,但都擅长倾听,很聊得来。
江颂爱看书,尤其小说,她会在周末去市里的图书馆看书,因为那些书可以免费借阅。
林稚怡爱追星,她会跟江颂说最近火的明星,最近热播的电视和最近流行的歌曲,江颂平时接触不到这些,所以听的时候格外认真,只是她一直没法把那些名字和脸对上号。
出事那天是六月末的一个星期六,已经入了夏,天气闷热,海边的空气更是透着一股潮湿,江颂和林稚怡约定今天一起去图书馆看书,林稚怡说她会带她新买的明星明信片给江颂看。
林稚怡那天穿了一条及膝的纯棉白裙子,面料上还透着皂香,整个人像朵出水的栀子花。
从她们会面到走到图书馆都是顺畅的,一天结束,江颂依旧送林稚怡回家,走到她家楼下时天还没完全黑,林稚怡和江颂告别,让她赶快回家吧,天要黑了,想着今天是周六,张啸翔也不可能跟着,于是江颂放心离开了。
她今天没骑车,于是走到路边去搭公交车,走到那儿的时候要搭的公交车刚好离开,下一班要等二十分钟,江颂坐到椅子上安静等待着。
她到现在都记得,那时的时间是多少,因为在听到林稚怡呼救声的那一刻,路灯刚好亮起来。
路灯亮灯的时间通常是六点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