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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狄飞惊自然不可能听不出,雷损口中所说的她指代的究竟是何人。
    断折的脊骨让他的身体不得不低着头,但同时他的心里更是深刻明白,人生在世,很多时候都必须学会低头的道理。
    狄飞惊仍然低着头,视线亦是随之微微下垂,他那张很好看的脸上此时神色难辨:“是。”
    白日在三合楼外时,那晚姑娘身上汹涌而出的杀伐之气,隐隐带着不祥的凶煞之感。
    如若不是苏梦枕恰好及时赶到,或许完全没有人能够拦住她。
    但这恰恰也侧面表明了,至少如今的她,暂时不会有想要离开金风细雨楼另寻下家的打算。
    “既如此,那便不招揽。”
    雷损的左手从右襟里伸了出来。
    他的左手失了三指,只剩下中指与拇指,兼之骨瘦犹如干柴,像极了干枯的树枝上延伸出了两根交叉的短枝桠。
    这是雷损当初受蔡京蔡相爷之托前去暗杀诸葛正我,行刺失败后为保性命不得不自断三指的残伤。
    他的左手上全是无法磨灭的斑驳伤痕,仿佛在时时刻刻告诫着自己沉不住气的下场。
    自此之后,雷损一旦开始准备新一轮的狩猎,往往都会伸出这只左手。
    而此刻他的左手已经伸了出来。
    他用那只健全的右手端起杯盏,不急不缓的喝了口茶水。
    “至于她对那件事如此在意,这点正好能够加以利用。”
    “有些棋子,可以弃了。”
    -
    汴京城的州桥夜市,好东西真的很多。
    特别是好香好香的东西。
    但是,兔兔没票票。
    花晚晚无精打采的蹲坐在金水河边。
    都怪当初那只傻鸟说什么银票比较不占空间,结果害得兔傻兮兮的真就只带了银票。
    现在好了吧,一朝又回到了解放前。
    哦不,她还倒欠苏小刀半个月的工期,这特喵的比解放前还不如呢。
    毕竟她提前预支了俩月工资,而至今她就只上了一个半月的班。
    虽然这班上得属实不要太轻松。
    见天的吃吃又喝喝,玩玩又乐乐。
    但这可不是兔的锅,可不是兔不想干活。
    这都是金风细雨公司的新老总苏小刀的安排。
    他说,谋定而后才能动。
    所以现在还不到兔兔能干架的时候。
    花晚晚心塞塞的叹了口气,要钱钱没有,要架架不干,她差不多是一只废兔了。
    曾几何时她在江南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钱有钱要肉有肉。
    哪像现在哦。
    就好比眼下不远处的茶楼中传来了一阵抚琴而吟的歌声,曲调缠绵又宛转,琴音如梦亦如幻。
    她听不懂,但是她觉得这琴弹的真动人,这歌唱的真好听,于是她习惯性的伸出手想要掏荷包,然后再去茶楼里给那位歌姬赏点小费。
    结果却发现口袋空空一毛木有,真是比兔的小白脸还要一干二净。
    天可怜见的。
    她堂堂一江南小霸王,居然沦落到了这种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地步。
    -
    雷损从来不会做无用之事。
    他手上走的每一步棋,脚下走的每一步路,向来都是深思熟虑,琢磨再三。
    在汴京城局势如此紧张一触即发的时期,雷损以他那位养女雷纯的名义约苏梦枕见面。
    苏梦枕虽明白此行究竟为何缘由,但雷损特意清楚点明了,他邀约的是金风细雨楼的苏楼主。
    风雨楼的苏楼主无法拒绝,于是他从顺如流的如约而至。
    茶楼里,雅阁中。
    佳人抚琴瑟,纤手清且闲。
    这是苏梦枕第一次见到雷纯。
    见到这个他名义上的未婚妻。
    不枉雷损刻意为苏梦枕量身打造的一番安排。
    端坐窗边抚琴而歌的那位佳人,低吟浅唱,娴静美好,美好得像是一个梦。
    雷纯很美,清丽脱俗,秀美绝伦。
    但苏梦枕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却半分都没留意到她那张美丽的脸。
    他首先第一眼注意到的,是她的眼睛。
    那同样是一双美人的美目。
    盈盈秋水,脉脉含情。
    却又不是真的含情。
    那双眼睛里盈满的,是柔情。
    那份柔情里充盈的,是杂质。
    精明,算计,利欲,权势。
    这位年芳及笄之岁的雷小姐,年纪太小阅历太少,还没能学会如何遮掩住自己眼中隐藏的勃勃野心,也还不懂得如何更完美伪装自己的虚幻情意。
    看着这样虚假的一双眼,苏梦枕不自觉走了神。
    他忽然想起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那是一双总是笑眯眯的眼睛。
    清澈明亮,灵动狡黠。
    他曾看过那双眼睛里满目清梦压星河。
    也曾见过那双眼睛里一抹霜降照人寒。
    但无一例外的是。
    那双眼睛里不论是泛映着星河,还是飘落着霜雪,从来都是干净的,纯粹的。
    苏梦枕回过神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仍然是那双充盈着太多杂质的眼睛。
    他忽然觉得胃里抽起一阵阵痉挛,甚至带着些难以言喻的恶心感。
    他忍了忍,将这股反胃感给强行压了下去。
    苏梦枕张了张口,他想要敷衍一句“天色已晚”,来将此番邀约做个草草了事。
    但他还没能开口说出来,就被打断了。
    他倏而转头看向了窗外。
    ——夜空中蓦地绽开了一朵绯色花火。
    ——这是兔子迷路的信号弹。
    -
    花晚晚今日是带着小胖鸟这个导航出的风雨楼。
    但它不知为何忽然不见了。
    她在第n次绕了圈迷了路之后,结果还是只能铁骨铮铮的发出了苏小刀给的信号弹。
    就在她百无聊赖的等着风雨楼来人时,夜市里跑马卖解的锣鼓动静引起了她的注意。
    于是她才走过来看了一眼。
    却没想到,就是这一眼。
    让她再也没能冷静去思考其它的事。
    此时此刻,她只感觉到了无边的愤怒。
    她忽然想起了前些天被救回风雨楼的小乞儿。
    她的面前,有四个人,或躺或趴,浑身脏污。
    其中一个四肢全无,被装填在了约莫三尺高的瓷瓮中。
    还有一个没了双臂,一个没了双腿,但相同的是,这两个人全都没了舌头,成了实际意义上的豁口截舌,张开嘴巴时只能发出“厄厄厄”的声音。
    最后剩下的那个,或许已经不能称其为人。
    这个不像人的人,让花晚晚不由得想起了《子不语》中那让人毛骨悚然的“唱歌犬”故事。
    眼前这个不像人的人,应当也是与那只唱歌犬一般。
    ——被另行涂抹上了特殊药物致使人皮腐烂脱落,然后再将烧成灰的猴毛用药敷盖其上,内服外敷药物平复疮疤后,最后长出猴毛猴尾变成了当下这样一只唱歌猴。
    不,或许他并不能开口唱歌。
    他的舌头,亦是同样被割掉了一半。
    这四个人,全都是被人强行施加外在伤害,以人为方式制造成了当下这般异于常人的模样。
    采捕生人,折割其体,牟取利益,是为采生折割。
    到底是何等丧尽天良的人,才能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
    花晚晚的杀意已然开始沸腾。
    但此时的她还有理智。
    她还记得苏小刀说过,这件事的摊子铺得很大,不是简单一两个跑马卖解班子就能犯下的案子,后头至少还跟着很长的一串尾巴。
    杨无邪最近一直在追查这件事。
    花晚晚知道,当下她决不能在此打草惊蛇。
    所以她只能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杀意。
    但夜兔天生就是活在战场上的野兽。
    夜兔天性中那嗜杀的血液在翻涌。
    她不愿受其支配。
    更不愿变成只知杀戮的怪兽。
    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死死咬着牙忍耐着,用尽全力压抑着夜兔的战斗本能。
    她的舌尖已经咬出了血。
    有人察觉到了她的杀意,并且似乎是想要拦住她的样子。
    他的轮椅,阻挡在了她的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苏公子觉得生理性恶心,兔觉得还挺好听。
    -然后想赏雷(歌)纯(姬)小费的兔兔,悲伤的发现自己木有票子。
    -兔兔:堂堂江南小霸王,兔就没受过这种口袋空空的委屈。
    -那是谁的轮椅就很好猜啦~
    -乾杯 []~( ̄▽ ̄)~*
    -日更,不弃坑,多多评论多多收藏~
    第45章 一枝寒梅
    无腿行万里,千手不能防。
    这是江湖中流传甚广的一句话。
    双腿残疾,却练就了无需腿劲的绝顶轻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