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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她顾不得思考让谢成烨知道她把和离书放在枕巾下是否奇怪,就俯下身往枕巾处一摸。
    抖落出个泛黄的纸张。
    展开文书,露出签下的字迹,并列的姓名不曾褪色,恍如昨日刚写下。
    沈曦云忙不迭把文书递给谢成烨,“这便是那日的和离书,公子请看。”
    谢成烨制止她走来的动作,而是自己缓步走向床榻,靠近她身边,接过和离书。
    俯身的刹那,他闻见一阵甜香,当是屋内的药味已经散了大半,床榻间少女蜜桃般的甜香格外突出。
    让他想起新婚夜第二日的早晨,只着里衣惊慌触碰他的少女。
    那时她说自个魇着了,请他出了门,不想这一出门,两人再没有同榻而眠的时候。
    谢成烨起身抬眼间,才发现床榻里的帐幔也换了新,此前新婚时特意用的鸳鸯戏水红帐,不知何时换成蝴蝶追花的粉帐。
    他昨夜守在床边一夜,一心关注她的身体,从未注意这些细节。
    如今的栖梧院内室,已经让谢成烨觉得分外陌生了。
    他呼吸一滞,为自己莫名其妙的念头,他只在栖梧院正屋住过一日,何曾熟悉过此地?
    可那瞬间升腾起的念头,又叫他觉得,栖梧院内室应当是有另一副装扮的。
    梳妆台上会搁着玉佩玉带、圆桌上常备着棋盘与诗集、红木衣架会挂着男子的锦袍,特别是角落一个造型精巧的檀木架子上会放着一盏兔儿灯。
    但眼下,这些都没有。
    空空落落的,恰如他此刻的心。
    思绪几个来回,现世方才一瞬,沈曦云并不清楚谢成烨的想法,只见他拿过和离书站在原地看,跟检查似的,还当他觉着有什么问题,积极询问。
    “公子若是觉着这和离书上措辞有甚不妥当的,可以再改改。”
    对于这事,她一定不嫌麻烦、积极配合,一边说着,沈曦云一边对着谢成烨笑得一脸乖觉。
    胡诌出来的困意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她巴巴盼着谢成烨点头通过。
    “无事,我只是随意看看。”
    谢成烨目光往沈曦云脸上一扫,快速收回,眼不见心不烦。
    其实和离书上写的什么,他上回早就仔仔细细看过了,只是心头一股郁气,难以纾缓。
    哪怕和离书是他主动要的,但她委实表现得,太迫切了。
    他素来知晓这姑娘其实藏不住情绪,但从未像现在这般,这么不虞。
    她就没有半分惊讶和离的时日提前了么?
    就没有半分不舍或者别的情绪么?
    哪怕是骗骗他,也好过现在这样。
    “你为何将和离书放在枕巾下?”谢成烨不愿再想,越想那股郁气越深重,索性问起别的转移注意力。
    也好叫她为此事费费心,而不是一味期待着看他。
    沈曦云没料到他问这个,一时脑筋转不出个合适的理由,磕磕绊绊说:“就是那日回来,顺手一放,忘了收拾进箱笼里。”
    她讪笑,“这不是拿出来也挺方便的,随手便可取用。”
    谢成烨沉默,一个念头窜进脑海:不是的,她会搁在枕巾下的是能令她夜间安眠的东西。
    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内室,烛火跳跃着,在红帐上投下了柔和的光影。
    穿着寝衣的姑娘脸庞映照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娇艳,她扯着他手腕摇晃,“阿烨、阿烨,给我写副字罢,当作给我的祝福。”
    他盘膝坐在床边,脸上带着一丝宠溺的笑容,装作受不了她央求的样子,起身到书桌前磨墨,提起毛笔,在宣纸上写了八个字“但逢良辰,顺颂时宜”。
    姑娘见状,来不及穿好鞋子,趿拉着鞋“蹬蹬蹬”跑来,着急忙慌在桌边用手扇风,想让墨迹快点干。
    “窈窈预备把这字放在哪?”
    他以为她是想装裱后挂在书房,不想眼前的姑娘眼中光华一闪,一抹淡淡的红晕自颈间缓缓升起,逐渐蔓延至耳根,她轻咬朱唇,似乎在犹豫是否要说出心中的话语,但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小声但清晰地道:
    “我要它搁在枕巾下,每夜枕着阿烨的祝福入睡。”
    ……
    谢成烨眉头紧锁,狠狠闭了闭眼,把画面从眼前挤出。
    又是跟真正发生过一般的幻觉。
    突然出现的画面扰乱了谢成烨的心,他无心计较沈曦云敷衍了事的解释,张嘴想问问梦境的事,但记起上回说起梦时,这姑娘惊惧的眼,他忍住了。
    反正和离后,只要不再见她,那些梦境幻觉也会消失。
    已经够了。
    再多,只会令人烦心。
    “那便如此。”
    他把和离书收入袖中,准备离开。
    “公子是今日就去盖印对么?”沈曦云想了想说,“我也不大清楚和离一事具体的章程,可需要我同去?我手虽然伤着,但坐马车出个门是不妨事的。”
    沈曦云前世今生第一回 和离,想着自己一同去是不是保险些,免得官府见人不齐不让和离。
    谢成烨眼角眉梢没动弹一分,淡淡道:“不必,我亲自去走一趟便可。”
    听了这回话,沈曦云心里踏实下来。
    只当谢成烨此刻和她完完全全想到一处了:不做其他牵扯,赶紧结束这段婚事。
    她松快地温和一笑,“既如此,我也不耽误公子的时间了。江州城官衙应是申正时刻下值,公子此刻去,应当还赶得上。”
    怕谢成烨觉得她催促,又补充道:“当然公子若是今儿来不及,明儿依时间也成,我等着公子。”
    谢成烨抚了抚衣襟,如何听不出她这是客套话,实际内心,估计正急切盼着他立马去官衙盖印呢。
    “来得及,我今日便去。”谢成烨声音压得低,听在沈曦云耳朵里像是带着一丝不耐烦。
    “好。”她不敢在多话,目送谢成烨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他大踏步向前,几步之间,他的身影就消失在山水屏风后头。
    迈着稳健的步伐,谢成烨利落地推开了屋门。
    他瞧见候在屋外的春和,微微颔首,顿了顿,到底挂念着屋内的状况,道:“你进去瞧瞧你家小姐的伤,要是伤口又见了血,便再去寻章典。”
    春和闻言,也没心思再同姑爷道谢,担忧着匆匆进屋。
    谢成烨让长安赶了辆马车去官衙,路途行进中,他想起沈曦云方才对下值时辰的叮嘱。
    其实她多虑了,因着他用的身份,江州知州对他做事多有配合,也曾嘱托下属多加注意,哪怕官衙真到了下值的时辰,只要他需要在今日盖印,主印就一定能在今日落在和离书上。
    端看他愿不愿意罢了。
    官衙今日负责值守、商定民间契约的主簿恰好同江州知州有些姻亲关系,模糊知道谢成烨是从燕京来的人物,远远见他来,起身相迎。
    “不知公子今日来所为何事?”主簿拱手问道。
    “为和离之事。”说着,谢成烨自宽大的袖间抽出和离书,递给主簿。
    主簿诧异,“呃”了一声,把文书放到桌上端详,当目光顺着文书缓缓移动,瞧见女方姓名的“沈曦云”三字,他猛然抬头。
    这名,不是江州城富户沈继沈二爷家的闺女么?
    他突然想起年初城中传过一阵子,说是沈家姑娘在外救下一个来历不明的男子,追在后头没多久就成了婚,城中许多人不看好,说沈家姑娘昏了头,这男子捡了大便宜。
    可如今……
    主簿想起前日家宴上知州大人讳莫如深的提点,只觉得自己似乎晓得了十分戏剧的故事。
    这所谓来历不明的男子当是个有身份的,可怜沈家姑娘救了人又承受一番非议,到头来,反这郎君和离,彻底没福气享受这份好喽。
    他暗自叹息一声,就按谢成烨的要求,慎重自泥封蘸取朱砂泥涂抹在官印上。
    缓缓将官印对准和离文书底部,稳稳按下。
    伴随着“啪”一声,朱砂香气弥漫在室内。
    和离书上赫然出现一方鲜红如血的印记,在白纸黑字间格外醒目。
    刺得谢成烨眼睛生疼。
    第42章 与君绝“要让江州城百姓人……
    长安把马车停在官衙外树阴处,坐在车板边缘,晃荡着腿等主子出来,嘴里哼起几句俚曲小调打发时间。
    也不知主子赶在这时候跑来官衙做甚,昨夜在栖梧院守了一夜,好不容易沈小姐醒了,主子不会去歇一歇反倒出门来官衙。
    有什么天大的要紧事比用膳睡觉还重要么?
    爱吃爱睡的长安双手撑在车板,表示想不明白。
    待看见官衙门口谢成烨的身影时,长安收敛心神,迅速跳下车板走到谢成烨身边,正要问问自己心中疑惑,却在主子阴沉的脸色中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