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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被发现了。
    萧应怀收回视线, 垂眸看着奏折:“何事如此高兴?同朕也说说。”
    宋俭小跑过去,在男人身边站定,然后从怀里掏掏掏,掏出一个小油纸包,拿给他看:“陛下,这是易夫人给属下做的糕饼。”
    萧应怀看了眼,等着他继续说。
    然而等了好大半天都没动静,萧应怀才意识到,身边的人已经说完了。
    “一包糕饼便如此高兴?”
    宋俭:“陛下,这不是一包普通的糕饼!”
    萧应怀以为里面藏了金豆子,结果就听少年振振有词道:“这是易大人和易夫人对属下办案能力的认可,也是对属下办案结果的嘉奖!”
    宋俭握拳道:“所以!这不只是糕饼!这更是荣誉!”
    萧应怀:“之前的河款贪污案朕也赏了你金豆子,怎不见你如此高兴。”
    宋俭:“陛下,那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萧应怀问。
    宋俭两颗大眼睛炯炯有神:“河款贪污案最大的功劳应该是怀义的,属下不过是捡了个方便,现在这个案子才是属下办好的第一个案子。”
    萧应怀挑了下眉。
    旁的人都想方设法的给自己身上揽大功,偏眼前的人给自己揽小功。
    多稀奇。
    宋俭:“虽然前几日属下确实因为一些事情有些郁闷,不过比起这些来,郁闷的事情都微不足道了!”
    萧应怀:“易府这案子府衙的人都不当回事,你倒上心。”
    宋俭听完这些话,突然安静了。
    萧应怀:“?”
    好一会后,少年抿着唇,幽幽问了句:“陛下,您也不当回事吗?”
    萧应怀:“……”
    “所以您才让属下去办这个案子,是吗?”
    萧应怀默然片刻,掀眼:“你在问朕?”
    如若是宫德福在这里,听到这个语气就知道帝王不悦,万不会再说其他什么,还要跪下磕两个头求陛下息怒。
    但宋俭没听出来,还认真的点点头:“嗯!”
    萧应怀提笔朱批,本不打算再理他。
    可批了几个字,又鬼使神差的扔出了一句。
    “不是。”
    少年瞬间扬起笑意:“属下就知道。”
    萧应怀淡声:“你又知道了。”
    宋俭挺起胸膛,骄傲的仿佛在夸自己:“那当然,属下早说陛下是大好人,陛下和别人不一样。”
    萧应怀朱批的手一顿。
    但也只有一瞬,而后便继续写下去。
    他的嗓音如常:“宋俭,这不应该成为你辨别是非善恶的全部依据。”
    “两年前秦党一案朕下旨斩首上万人,河款贪污案程玉瑾全族流放,长宁涉事官员下狱几十人,再早些年,朕在战场上也杀过数不清的人,只是你未见过罢了,朕从未标榜过自己是善人。”
    身旁又一次静悄悄了。
    不多时,萧应怀批完手边的这道折,搁下笔起身。
    “朕去湖心亭走走。”
    御书房的门打开,男人走了出去。
    宫德福手里抱着披风:“陛下,外面天儿冷,您当心受寒。”
    萧应怀系好披风,刚走两步,后面又响起少年的脚步声。
    “陛下!您等等我!”
    萧应怀朝后低瞥。
    少年小跑着跟上来:“陛下,您嘴硬!”
    宫德福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听岔劈了。
    他瞪大眼睛看过去,伸手想拦:“哎呦祖宗诶,怎可对陛下无礼,您说得这叫什么话……”
    萧应怀出声:“让他说。”
    “您总说属下辨别是非善恶的依据太过浅薄,可事实上就是所有人都不在意易大人家的案子,所有人都觉得无足轻重,所有人都觉得不应该浪费时间浪费人马,只有您下了旨意让属下带人去找。”
    “您大可让府衙的人一拖再拖草草结案的,可您没有。”
    宫德福吓得好像一头受惊的驴:“哎呦,哎呦哎呦哎呦!”
    萧应怀什么都没回,迈步朝前走去。
    宋俭站在原地也没动。
    宫德福走过去小声说:“宋大人呦,您侍奉天子左右就要学会谨言慎行,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
    话还没说完,前方就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不跟上来在后面做什么?”
    宋俭眸光一亮:“嘻~”
    他赶紧跑上去。
    “陛下陛下……”
    宫德福人站在后面,有点傻眼。
    他听着帝王与少年之间的对话。
    “所有人都不在意的案子,你又为何要如此在意?也是因为你要让行善者得善终?”
    少年腼腆的笑了笑:“这倒不是,属下还背了其他句子呢。”
    “嗯?”
    少年朗声道:“勿以善小而不为!”
    帝王眉目浮起浅淡笑意。
    宫德福:“(阿巴)”
    天爷啊,多少年没见他们陛下这样笑过了。
    湖心亭。
    凌烟湖上的这座亭子宋俭之前来过一次,那是他刚被从诏狱放出来的时候。
    当时他只顾着害怕,根本没仔细欣赏过凌烟湖的景色,现在再看,三步一小景,五步一大景,哪怕已是冬日,仍然别有一番趣味。
    徐羡又被从礼部叫来,在亭中与帝王煮茶下棋。
    “陛下如今下棋好似……温和了些。”
    萧应怀在无为那里也听过同样的话。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棋罐边缘,只说:“心境不同,气自然也不同。”
    徐羡闻言,视线抬了下,瞥向蹲在帝王身后在地上画圈圈的人。
    他轻笑一声,了然于胸。
    此时的宋俭早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了。
    萧硬槐明明说出来走走,怎么就开始下棋了。
    下棋是走走吗?骗人。
    他无聊的在后面蹲了会,蹲得腿都麻了,又站起来,在亭子里溜达。
    溜达来,溜达去。
    萧应怀听着耳边的动静:“……”
    所幸没溜达一会人就累了,又团到了他身边的软垫上。
    宋俭:“啊——哈——”
    他擦擦眼角的泪花,望着君臣在棋盘上无声的厮杀。
    “……”
    为什么没有手机,他也想厮杀,他想去王者峡谷全军出击。
    宋俭又打了个哈欠,低头抠手指。
    抠着抠着,视线突然注意到帝王身上的披风。
    他吸了下鼻子,视线看向其他地方,若无其事的样子。
    正在下棋的萧应怀清晰的感觉到后背某个地方被人用手指摸了下。
    摸完一次还不消停。
    还换着地方摸。
    呵。
    有时候内力太深厚也不是什么好事。
    宋俭对此一无所知,他手指轻得不能更轻,只是想去摸摸上面精致的龙纹刺绣而已。
    萧应怀不搭理他的小动作,全神贯注的下棋。
    半刻钟后。
    “咚”的一声,团在旁边的人睡着了,脑袋不偏不倚的抵在他的胳膊上。
    与此同时,“啪啦……”
    他手里的棋子也飞了出去。
    宋俭不知道自己无意中触发了百分百撞飞领导手中物的技能,因为他人已经在梦里会周公了。
    “miamiamiamia~”
    徐羡唇边噙着笑意,默默帮帝王将棋捡了回来。
    “陛下,该您了。”
    这一觉宋俭睡得好香,睁开眼时天色将将昏暗,亭中烧着几个炭盆,在室外竟也暖意融融。
    宋俭还迷瞪着,好久才反应过来身上盖着件披风。
    哦草。
    宋俭一个激灵就爬了起来,腮帮子上印着条红红的印子。
    徐羡和帝王都已不在湖心亭内,他们在廊外站着,似是在聊什么。
    宋俭爬起来就往外跑。
    “陛下!属下知错了!”
    萧应怀听到声音扫了一眼过去。
    “怎么说?”
    “今年举子名册中倒看不出什么异样……”
    “属下不该擅自睡觉!”
    宋俭喊完才意识到,萧硬槐压根就不是在和他说话!
    他默默往后缩了缩,擦了下颊边的口水。
    一直等到徐羡退下,男人的视线才落了过来。
    宋俭赶紧摆出忏悔的模样。
    萧应怀:“既睡醒了,就再陪朕走走吧。”
    宋俭抬起头:“?”
    他迈步跟上。
    走着走着,天空中恍然飘起了小雪,白生生的,有如苔米一般,落入湖面便消失殆尽。
    宋俭是南方人,哪见过这景象。
    “陛下!陛下!下雪了!下雪了!”
    “朕没瞎。”
    “是雪啊陛下!雪!快看雪!”
    “……”
    “呜!!”
    “哇!!!”
    “雪啊!!!”
    萧应怀觉得,眼前这人惊奇的模样,倒是比初雪还有意思一些。